<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残篇,这类陈述属性的状态,天然的引人入胜,尽管言而不尽,陈述属性的方式,可以是镜头作品,可以是文字作品,当文字作品神奇高超时,能够有细腻的镜头感,而镜头作品精良逼真时,能够让人忘记忘记镜头之存在。但,任其再娓娓演绎而来,也绝难有文字作品的双关之绝:娓娓道来之无声耳音,如在眼前之无物视觉。《红楼梦》的高峰地位,无之一,不必再述,《正红旗下》所具备的,恰如《红楼梦》的气质属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雪芹,舒庆春,两位都是满族,笔下的内容,都在复现、忆写、还原、极尽彼时岁月经过及造就的所有纹路、所有悲喜。始终坚定的认为,曹先生留篇之残及舒先生留篇之残应为一致的原因,当对人、事、物的梳捋到达尽头、末梢、终局、完结时,悲喜之切转瞬间终止,喜者转悲,悲者更悲,双重大悲当前,笔停,大悲难支,因而篇残。舒先生讲出了这种感觉:写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红楼梦》的创作在曹先生潦倒困顿之时,繁华惨凋,一梦蹉跎,梦醒而了。写《正红旗下》时的舒先生虽不像曹先生那样心境衰败,但也被隐藏存置、逐渐续写、绝少示人,即便如此谨慎严密,还是遭受到时势“正”见的批评,批他写封建没落的旧的沉渣、对已经灭亡和被打倒的东西念念不忘。常言,开卷有益,《红楼梦》与《正红旗下》这奇瑰繁复、苦中至乐的“画卷”,打开,必有其益,不过是回味里的大悲让后来人整齐划一的唏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曾经富贵,终成泡影,《红楼梦》的“真讲究”,的确讲究,大观园是一个堂皇的小世界,醉人眼睛、碎人心魄、蒙人智性、蔽人觉悟,结果没有了讲究,坠落至荒唐境地之可怜末路。舒先生《正红旗下》里的旗族同胞们虽然在方方面面“穷讲究”,毕竟也是从当年八旗建制之后的“真讲究”而来,讲究惯了,即便散架,也还穷困的讲究着,将整个生活深陷于“讲究”的一汪死水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怎么个荒唐,那些自负累麻木、惊梦醒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怎么个讲究,那些琐碎积消耗、坐吃山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雄强时的歌谣十分震撼,原《护官符》之谣不做重复,试归拢以拆解大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贾,贾府豪奢属实不虚,白玉厅堂黄金门马。贾家姑娘贾元春,即贤德妃,贾母的孙女,贾政的女儿,宝玉的姐姐,黛玉的表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史,史家财势巨大无比,居所宽阔逾三百里。史家姑娘老祖宗,元春与宝玉的奶奶,贾政妹妹贾敏的女儿黛玉的外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王家援手自金陵出,东海龙宫添白玉床。王家姑娘王夫人,宝玉的母亲,王熙凤的姑妈。王家姑娘“薛姨妈”,宝钗的母亲,宝玉的姨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薛,薛漫似雪铺天盖地,珍珠如土黄金如铁。薛家姑娘薛宝钗,宝玉的表姐,黛玉的舅妈王夫人的外甥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单看贾母对“老亲家”的款待,吃饭时小的们给刘姥姥讲解,平凡蔬菜经过繁复操作,如何变成辨认不出而且完全丧失本味,吃茶时个人杯盏全不一样,老祖宗又以“不吃六安茶”显示出特殊的贵重雍容,妙玉原就按着她的要求操作好了“旧年雨水泡的老君眉”,老祖宗啜几口后表示赞许,顺手递给老亲家尝尝,刘姥姥满脸堆笑,只说“好是好 淡了些”。这杯,在送走众人后,妙玉再不要了,由宝玉随意处置,宝玉给了刘姥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上剪影片段,只是大观园熙攘时的“讲究”之一叶。《正红旗下》中的讲究,在势派方面尚不及《红楼梦》所描述的外在富贵景象与家园衣食住行,心理活动与语言情绪却有颇多推演摹写,多老大“信”基督后,尤其丰富活现的来回跳梁,不自觉在二毛子或是汉奸这类性质上存在问题,麻木至于此,也是一极。族人、国人有如此不堪之类,读者或听众也受够了,有受的前因,有够的后果,证明原本是抱以希望的,“扛不住”的时候,交关之时刻,如同导火索,不着火星很安全,略着火星很危险。瞬间灰飞烟灭,绝难再行还原,正符合希望到头时的分崩状态及摧毁程度,绝去了盼望,绝望。该种绝望,亦即哀不幸,怒不争,揣测其为写不下去的一层原因。不好明白的《启示录》,牛牧师真的不懂,多老大未必想懂,牛多二人,各怀心事,各自肚肠,牛自负近可恨,多自恋近可恶。在逐渐开展中,至牛牧师赴宴,残篇中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正》像《红》,是从气质与神韵相似,一个落魄的富贵过的人,不由自主的难以按捺的会向人回忆及细数他们曾经的势派与作风,人的都有求关注的共性,在程度上区别。任是谁,富贵而落魄一遭,谁便如此,谁敢说舒先生动笔写《正》没有受到旗族前辈曹公之影响或触动。旗族人们的性格代代传继,恐怕一概如此,从“佩刀质酒”的爱新觉罗·敦诚与曹公对饮即可印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曹公的手法,从开始逐渐淡化了作者主述的存在感,而迁移于物态环境、人物性格、语言动作、事由枝节,等等,手法高明,拆解探索多少遍都咂不尽其味。舒先生的方式,与此如出一辙,将他的幽默诙谐发挥到集大成的地步,看看舒先生创作《正》时的行进间状态:写得很慢,每天只几百字,每个标点都要想很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舒先生性格中所杂糅者甚多,矛盾的、模糊的、确切的、独特的、异样的、繁复的、贵重的、轻易的、细致的、正义的、直觉的、使命的,等等,因终究无归无托,心所系断缆断桅,惨而且伤。曹公则是“披阅十载 增删五次 纂成目录 分出章回”,或许,“惊恐”尽头的魔力为晚景饱蘸以悲戚苦泪、为心头泛滥以辛酸重伤,可怜,可怜,千古文章,结自惊恐。往事随风,一言转讽,清算荆棘,刀劈成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红》与《正》最初未完成的情形,像极如人饮酒,酒不醉人,是人不胜了酒力,往事的劲,大过醇酿。更何况,曹公与舒先生体内流淌着的,是分别从正白、正红旗族先人那里传袭未变的英雄血,开疆、拓创、武功、勇毅的英雄,他们是文人,他们也是巴图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喜而又喜的一个“桥”接,必须说说,话剧版与电视剧版《小井胡同》、话剧版《正红旗下》的编剧都是李龙云(1948-2012)老师,《小井胡同》虽然不是舒先生的作品,但故事内容、人物特点、环境设置、细节组织,频频有舒先生的风格影子。何二爷与查六爷,胡同里两位极有意思的学问家,二爷通过考据,推定曹雪芹曾经住过他们家祖上的房,而今《红楼梦》大行天下,他要找出版社谈谈从版税中“抽出小成”的事,动辄以救国救民及欲著兵法等为己任的旗族后人六爷查宗佑劝他,认为“不妥”,他执意而为,被当做神经病,请走。曹公与舒先生之间有一个创作《小井胡同》的李龙云,李老师笔下的二爷何振祖,如桥,关联系之。胡同里的二爷绝不是潦草马虎地捋出了“曹雪芹是他老祖的交不起房租的房客”,有家谱、研究文章、爱新觉罗·敦诚的《佩刀质酒歌》等为佐证。到底,二爷对曹公之事,始终耿耿于怀,不能随便提起,否则就要大腾肝火。六爷更绝,脖子底下挂的大姓名牌、头顶戴的细长帽子,被“批评”,在群起指之的声浪里,他能够“泰山崩前不改色”的认真的指念着登场前夜就精心制作停当的“行头”,以及在关键局部注释好的胸前大字“查”姓底下的小字:〔ZHA 查 读作“扎”〕,当众纠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旗人,是特殊,你可以讥他、讽他、逗他、笑他,绝不可以辱他,尤其不可以试图挑战或者悍然冒犯那些被他们视作不可侵触的纲线式的“界线”。这样理解,啼笑皆非的言行,也并不都完全离奇。</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