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悠悠岁月长，总有几幅记忆的丹青，封藏于旧匣。轻启，画面仍在，昔日明艳却难再寻。学生时代与任那段未曾启口的爱恋，于不经意间，跳入回忆之门。</p><p class="ql-block">高中时，我腼腆内向，任与我就像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直到高考前一周的一次偶然聊天，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乍聊之喜，刹那间点亮彼此的心房。我们惊喜地发现，彼此灵魂是如此的相似。喜爱的书籍古今中外，谈及其中篇章，观点总是不谋而合；钟情的歌谣单曲循环，那些或激昂、或婉转的旋律，哼唱几句，便能引得对方和声；谈及写作，热忱同燃，为一个构思绞尽脑汁，分享时，眼中光芒相映；提及英语，抵触相仿，抱怨语法的刁钻、单词的难记。就连高考分数，都近乎一致，这般默契，如同上天精心安排。</p><p class="ql-block">高考后，我们更是每日在电话里畅聊不倦。填志愿那天，教室里人声嘈杂，同学们如簇拥蜂王的工蜂，围绕老师斟酌院校志愿。他却手持志愿表，逆着人潮，步伐坚定朝我走来，目光灼灼问道：“你填报哪儿？”我晃了晃手中早已填好的滁州师范学院中文专业志愿表。谁知道他竟然伸手接过，洒脱的撂下一句“借我抄下”，便安然坐下依样画葫芦。我惊呆了，仿佛置身云雾，脸颊升温，心中悄然滋生丝丝缕缕“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窃喜之情。</p> <p class="ql-block">而后，我们顺理成章同入一所大学，共读同一专业，我在 3 班，他在 4 班，还会在同一间教室上大课。对于这份意外之喜，我俩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对未来岁月的憧憬。</p><p class="ql-block">初入大学第一周是军训时光，九月的天空，骄阳如火般地炙烤大地，身着迷彩服的我们，就像一棵棵挺拔的小白杨，英姿飒爽。每次短暂休息间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迷彩海洋中寻觅他的身影。说也奇怪，几千人着装相同，高矮胖瘦相仿，我却总能于成千上万人中一眼认出他。而他，似乎也与我心有灵犀，同样找寻我的踪迹，四目交汇瞬间，仿若一道电流划过，所有疲惫、燥热都消散开去。</p><p class="ql-block">每晚，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我总会下意识地等待他的来电，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心跳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速。彼此寝室室友也都洞悉一切，偶尔打趣，默认了这份青涩情谊。甚至我楚哥和闺蜜一起过来看我时也点名要见见任是何许人也，而他也俨然一副见家长般地小心翼翼全程陪同接待。那时我甚至想：每一个人在这世上都是半个圈，定会有与之灵魂相契的另一半，组合成完美的圆。他就是我生命中另外半个圆圈吧？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向我表白过，虽然我们从来都没有牵过手。</p> <p class="ql-block">可世事仿若白云苍狗，变幻莫测，我所期待地表白并没有如期而至。渐渐地，熟悉的电话铃声不再按时响起，漫步校园、谈天说地的邀约，如泡沫般消散于无形。室友好心提醒我说任好像与同班一名女生谈恋爱了。起初我不信，直到那日，瞧见他护花使者般帮她拎书包，两人在食堂相对而坐，笑语嫣然。那一刻，我的心如重锤击中，碎落一地，一阵“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无力感和悲戚感向我袭来。</p> <p class="ql-block">那段日子，我日渐沉默，像受伤躲进洞穴的小兽般疯狂地扎进图书馆，将自己深埋于书海。每日穿梭于书架之间，手指拂过一本本精装书脊，抽出一本又一本，不顾眼睛酸涩、头疼欲裂，只因不敢停下一分钟，怕一停下来就会被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满腔愁绪淹没。</p><p class="ql-block">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正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往外走，看见任和他女友迎面走来，他瞧见我的片刻愣住了，下意识地撇开女友朝我走来，问：“看什么书呢？”我赧然递上《源氏物语》和《神曲》，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书页，担心他嫌弃我幼稚地只知道看小说。</p><p class="ql-block">当晚，夜色浓稠如墨，意外接到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他醉醺醺、压抑痛苦的声音，话语断断续续：“她爱我，离不开我，为了我自杀了两次，我……”</p><p class="ql-block">“哦，祝你们幸福。”挂断电话，我闷闷地爬上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任思绪飘飞。</p><p class="ql-block">我想到自己5、6岁的时候，父母在外地工作。奶奶家开小卖部，总有小朋友们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快乐地飞过来买糖吃，弟弟很馋，哭闹着要糖吃，总能得偿所愿；我也很馋，却只眼巴巴地看着，从未哭闹过，于是我便从来都没有糖吃。是啊，“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我，就是那个懂事不哭不闹的没有糖吃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生平头一回，我惊觉自己不是娇艳欲滴、备受呵护的花儿，而是无人问津、匍匐在地的一棵草。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情绪，心疼我的难过。不会哭的孩子只能自渡，把自己藏起来，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孤单地舔舐流血的伤口。我能做的，只能是不敢停歇地埋头书海，因为一旦停下来，如潮水般汹涌的愁绪，便会瞬间将我淹没，让我陷入无尽的情绪深渊。</p><p class="ql-block">后来，听闻他们分手的消息，就像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旧闻，我的内心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大三那年的一个晚上，他郑重约我，目光直视我的双眼，言辞恳切地说：“做我女朋友吧！”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毕业后一起回家乡，在同一座小城不同的中学里当着语文老师，他一再地希望能够做我的男友，我一再的拒绝，直到遇见现在的老公后便与他再也不联系了。因为我真的已经不再爱了，就像《飘》里的瑞特，即便那么深爱着斯嘉丽，可是在一天天无望地等待中还是选择了放弃和离开，爱也会消磨殆尽的。</p><p class="ql-block">从最初的乍遇之欢，怀揣珍宝般满心期许，到后来如坠黑暗般失望透顶，再到逼迫自己放下，直至有一天，惊觉已经释怀。往昔那欢喜的心有灵犀，仿若一幅历经岁月沉淀、饱经风霜的水彩画，画面虽仍顽强残存，色彩却早已黯淡。爱，从来都不是权衡利弊，不是比较选择，也不是单向的感动和等待。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