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 南市传奇（八十四）

沧海默风

长篇小说 · 南市传奇（沧海默风）‍‍八十四‍‍惊慌失措滚楼梯‍洗澡洗出大麻烦‍ 马淑娟儿留在了鸿裕西里，毛狗子随我们回到了津沽轩。 走进津沽轩的那一刻，毛狗子真的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一个拉胶皮的，这辈子也不可能走进文物古董的店铺，可是毛狗子进来了！ 津沽轩虽然还没有开业，营业厅里只有博古架和展示文物古董的柜台。但是最新潮的设计，整个店堂古色古香的装修，四壁墙上借鉴国外博物场馆的展示方式，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墙壁展架，简直美不胜收。宽阔的店堂没有隔墙，而是统统采用高大的博古架，把店堂分割成了数个展区，展区内样式新颖的西洋玻璃展台，晶莹剔透在灯光映射下流光溢彩，挂在墙上的大大小小的相框，中国的各种文物古董让人大开眼界，更让毛狗子吃惊的，是所有的博古架和展架，竟然都是名贵的海南黄花梨，让整个津沽轩的格局呈现给人们高贵、高档、高雅的中西合璧帝王宫殿般的气势。毛狗子手脚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唯恐自己不小心碰坏了这美得让人窒息的艺术设计。 当毛狗子跟汪昊德踏上楼梯的时候，脚下厚厚的羊毛梯毯使他不敢踩上去。因为他脚上的那双靸鞋使他觉得，穿着这样的一双鞋，如果踩到这样美丽的梯毯上，简直就是亵渎了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 当看到迎面走下楼梯的汪昊德的时候，毛狗子立即闪避到一旁，他恐怕自己这身衣裳蹭脏了对面下来的这位先生穿着的长袍马褂。当毛狗子感觉到这位先生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观望的时候，他目瞪口呆的发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双熟悉的目光，那是他最最熟悉的笑容，那那那……那怎么会是朝夕相处的汪昊德大哥呢？毛狗子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脑子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站在楼梯上、僵在了楼梯上、茫然在楼梯上，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上去还是该退回来。 毛狗子明明听到了汪昊德在喊自己“狗子兄弟，狗子兄弟”，可是他不敢答应，唯恐自己不知好歹贸然应声，会惹出不知道的麻烦而闯出祸来。 我和桃叶儿、春妮儿因为汪昊德下楼迎接毛狗子，所以放心的上楼进入会客厅。谁也想不到，毛狗子竟然会因为自惭形秽，而造成了大脑的瞬间短路，不知所措的僵在了楼梯上！ 汪昊德是知道这种感觉的，在济南当自己换上了长袍马褂的时候，也曾经不敢迈步，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瞬间的人生角色更换，会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汪昊德上前想把毛狗子拽上来，吓得毛狗子惊慌失措的躲避，结果失足滚下了楼梯。 汪昊德嘴里喊着“狗子！毛狗子！”慌忙往楼下跑。 我们正在和梁山说着马淑娟儿的事儿，忽然听到了楼梯上汪昊德的喊声，和叽里咕噜滚楼梯的声音，不知道出了嘛事，也都跑出了会客厅，涌到了楼梯口儿往下看。 幸好毛狗子滚下去的时候用手去抓楼梯扶手，虽然没能抓住扶手，但还是减缓了下跌的势头。 毛狗子滚到了一楼的地面上，还好楼梯口铺着梯毯，所以没受到大的伤害，不过到是把自己给摔清醒了。 汪昊德追下楼梯把毛狗子扶起来关切的问道“狗子兄弟，摔坏了没有？来来，哥哥看看！” 毛狗子摸摸浑身上下，不疼不痒的，晃了晃脑袋说“哥哥，甭担心，我没事儿！” 汪昊德说“真没事儿？” 毛狗子说“真没事儿！哥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儿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你！” 正说着话，陈峰从火车站买票回来了，看见楼梯口汪昊德和一个年轻小伙子正说话，就招呼了一声“师哥！” 汪昊德抬头一看，见是陈峰回来了，忙招呼说“师弟，火车票买好了？” 陈峰说“买好了，明天的车票。”说着指着毛狗子问汪昊德说“师哥，这位是……” 汪昊德说“师弟，这就是干爹跟大伙说过的毛狗子。” 陈峰热情的伸出手去说“是狗子兄弟呀” 毛狗子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爷，我这手不干净……” 陈峰说“兄弟，哪儿来的爷呀？我叫陈峰，你叫我峰哥就行了。听我师父说过你了，今天见面一看，你真是个实在人。” 毛狗子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让峰哥看笑话了，我刚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陈峰说“你住的是平房吧？” 毛狗子说“一个臭拉胶皮的，能有平房住就不错了。” 陈峰说，“没事儿，今后习惯了上楼下楼就好了。” 我们在楼梯口上看他们在下边说的挺热闹的，知道没有什么事儿，就都放心了。 我说“春妮儿，招呼他们上来吧！” 我和梁山、桃叶儿转身回了会客厅。春妮儿冲楼下喊着“哎！师父让你们上楼！” 汪浩德和陈峰，两个人拽着毛狗子上了楼。 毛狗子好像已经慢慢的适应了，跟着汪浩德和陈峰进了会客厅。 毛狗子虽说有些适应了，但是抬眼一看又吓了一跳，冲着我说“高、高爷，尼了也变模样儿啦'？” 毛狗子的神态和天津话把大伙又逗笑了。 我说“怎么的了？换了身衣裳你就认不出土地爷了？” 毛狗子说“不是，高爷，几天没见面儿，尼了这身儿一换，好么，我以为改朝换代了呢！” 我说。“改朝换代有嘛不好？大清朝完了，民国建起来了，辫子都绞了，这模样儿不都得变吗？” 毛狗子说“好么，高爷，尼了这个改朝换代也太快了点儿吧？” 我说“不是我快，是这个社会太快了。我太爷爷那个年代，社会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是子孝孙贤、人心向善哪。现在这社会都这样了，我再不快点儿变，我这年纪不答应啊！” 梁山说“高爷说的这是实话，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着急，现在也有点儿着急了。毛狗子，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也会着急的。你是一年一年的过，我们是一分一秒的过，不着急能行吗？” 我对毛狗子说“我给你介绍一下吧，今后会常来常往的，你得知道这都是谁。这是你梁叔！” 毛狗子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说“梁叔好！” 我又指着桃叶儿说“这是你梁婶儿” 毛狗子又给桃叶儿鞠了个躬说“梁婶儿好！” 我又指着陈峰说“刚才扶你上楼的这个叫陈峰，是你梁叔的干儿子，也是我的徒弟，是汪浩德的师弟。” 毛狗子说“陈爷好！” 毛狗子把陈峰喊的“噗嗤”一笑说“别介，你把我喊老了。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屋里没有陈爷，你叫我峰哥就行。” 毛狗子说“我忘了！峰哥好！” 我指着春妮儿说“这是你梁叔、梁婶儿的闺女，叫春妮儿，你叫梁姐吧。” 毛狗子说“梁姐好！” 我说“狗子，从今天起你就不用上街拉胶皮了。一会儿叫汪昊德陪着你上街去买几件衣裳，把你脚上这双鞋也换了。你现在是津沽轩的伙计了，今后按月给你开月钱。我要出去办事儿的时候，你还得拉着我。” 毛狗子高兴地说“高爷，那我也算是津沽轩的人了呗？” 梁山说“没错儿，好好干，跟着高爷吃不了亏。不过毛狗子这个名字可得改一改！” 我说“是得改一改。拉胶皮叫毛狗子，进了津沽轩就不能叫毛狗子了。” 梁山说“高爷给他改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说“毛狗子这个名字就当个小名儿，大名叫毛旺财吧！兴旺发财，行不行？” 毛狗子高兴地说“行行行！谢谢高爷！我这辈子算有个大号了。” 我说“昊德，你带着旺财去买几件衣裳，到澡堂子洗个澡，把新衣裳换了，旧衣裳扔了吧！” 汪浩德带毛旺财去买衣裳、洗澡。我问陈峰“买的是几点的火车票？” 陈峰说“明天早晨八点多的票，晚上就到济南了。” 我说“挺好的，快去快回，把该带过来的东西包装好了装箱，铁路托运回来，省心，省事。” 我又对梁山说“梁爷，闫万辉儿闫爷请咱吃狗不理包子咱没去。明天你要走了，汪昊德婚事也算定下来了，我打算今天晚上以济南青帮的名义回请一下闫万辉儿闫爷，即是答谢，也算辞行。吃饭的时候把马淑娟儿叫着，当着闫万辉儿闫爷的面儿，把昊德和淑娟儿的婚事一宣布，这些场面上的事儿就算结了。梁爷你看行不？” 梁山说“高爷想的比我周到，就这么办吧。闫万辉儿闫爷那儿我打个电话邀请吧，估计问题不大。” 我说“还有一件事，得折腾弟妹和春妮儿一趟。给马淑娟买身衣裳换上，带她去洗个澡，要不晚上不好看。” 桃叶儿说“那我们娘俩马上就得过去。天津买衣裳哪儿最好呀？” 我说“南市那块儿卖嘛的都有。就在南市买吧！” 梁山去给闫万辉儿打电话，请闫万辉儿帮忙在狗不理订个雅间儿。桃叶儿和春妮儿到南市给马淑娟买衣裳。 这一天可是没少折腾，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到晚上，眼目前该办的事都办了，我也觉得有点儿累了。我让陈峰盯一会儿，我得睡一小觉歇歇了。 津沽轩没开业，所以基本没嘛事儿，可是汪昊德带着毛旺财买完了衣裳去洗澡，洗出事儿来了！ 汪昊德和毛旺财都是南市的人，生在南市，长在南市，住在南市，对南市可以说非常熟悉。所以这俩人出了津沽轩就奔了南市了。 汪昊德和毛旺财从东马路过了东南角进了罗斯福路，在老美华鞋铺买了一双圆口儿实纳帮儿的布鞋。出了老美华向右拐进了南市口儿，全聚德饭庄对面就是个成衣铺，毛旺财选了一件阴丹士林布的蓝大褂，选了两条蓝布裤子，选了两件中式对襟儿的上衣，俩人出了成衣铺，就奔了荣吉大街上的新化池澡堂子。 俩人脱衣进了池子，泡完了澡又搓了澡，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汪昊德说“狗子，你去推推头吧！” 毛旺财不乐意了，说“嘛玩意儿？德子哥，尼了怎么还喊我狗子呀？高爷不是给我改名字了吗？我叫毛旺财！” 看毛旺财那个认真劲儿，汪昊德乐了，说“对对，我忘了，旺财！旺财！你去推个头吧！” 毛旺财说“推嘛头，我一直是剃光头，尼了连这都忘了吗？” 汪昊德说“那能忘了吗？今后你不是拉胶皮的了，你是津沽轩的伙计了，留光头不合适。你推个小平头儿吧！” 毛旺财说“省俩钱儿吧，回头你给我推不行吗？” 汪昊德说“不在乎这俩钱儿，你从上到下都收拾干净利索儿的，让高爷看着不是像那么回事儿吗！” 毛旺财一想，这话有理，没言声，自己推头去了。 汪昊德看毛旺财推头去了，自己趁这功夫躺床上先睡一会儿，没想到这一觉睡出麻烦来了。 毛旺财推完头回来，看汪昊德睡着了，就自己跑进了冲澡的地方，把头发茬子冲洗干净，出来擦净了身子，就想穿上新买的衣裳试试，看自己变了模样儿没有。 毛旺财一边儿换衣裳，澡堂子的伙计一边儿看毛旺财。毛旺财穿戴整齐要上穿衣镜那儿照照去的时候，澡堂子伙计把毛旺财给拦住了。 澡堂子伙计为嘛拦住毛旺财呢？因为伙计怀疑毛旺财是来“顶厢”的！ 天津卫的澡堂子，有衣厢，有床铺，客人进了澡堂子，把脱下的衣裳放进床头的衣厢里，自己进去洗澡。这就给一些惯于偷盗的人留下了可乘之机。这些人也是进到澡堂子洗澡，但是穿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有些甚至穿的比较褴褛。当有钱的客人来洗澡时，这些人看准了时机，趁着客人没出来的时候，把客人的好衣裳好鞋袜穿走，天津卫管这种在澡堂子换穿衣裳的盗窃行为，称为“顶厢”。 毛旺财进来的时候，穿的是破衣喽嗖的，伙计碰上这样儿的就格外注意。所以毛旺财一穿上新衣裳，就被伙计给盯上了。伙计这时候不能出手抓贼，因为这时候你要是闹出了动静，这个贼可以说穿错了。贼不但可以不认账，反而可以倒打一耙，说伙计诬赖好人，结果就是讹一笔钱了事。所以伙计得等这个贼穿戴整齐要出门儿的时候，出手把贼抓住。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抓贼要脏！ 　　毛旺财穿好了衣裳要去照镜子，这个穿衣镜就设在了澡堂子门口，这是为了方便客人出门时梳理头发、整理衣裳。毛旺财走到门口穿衣镜前边的时候，伙计一把就把毛旺财揪住了，说“这位爷，我盯着尼了老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