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求学之路

蓑笠翁

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1958年我开始背上了书包。起初一年级的时候，教室在我们村上大清时期的古建筑群“品格堂”前面的两间屋子里。一排排砌就的土坯成了当时的课桌，还要自带小板凳。由于那时候村上没有学校，后来几次变动，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五易校址，最后搬到了跟我家一墙之隔，坐北朝南有着六间房瓦屋的大教室里面。

听长辈们说，这里过去是一个叫陈大庆地主家的房子。门前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墙东边一个侧门通向外面的厕所，西边大门面朝大路。与挨着我家坐东朝西的三间茅屋为同一朝向。一直到四年级小学毕业我都在这里就读。

学校里有四个班级。除了班主任王叶清老师外，后来增加了一位陈才喜代课老师。一年级的时候我是小组长，记得有一次老师安排我让大家认识字牌。当我举起一个字牌时只见同学们差不多都举起了手。

叫谁认呢？我灵机一动，说了声谁的手举得最高就给谁认。哪知道这一招果然有效，十来个同学的手一个比一个举得高，再接着有人站到板凳和桌子上去了。我正开心这个方法管用，殊不知在对面给四年级上课的王老师走过来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上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声响后，我的堂哥也是同学巧荣大吼了一声“吃饭了”，然后在教室门口站好队后回家吃饭。就在这排队期间老师问刚才是谁大喊大叫的？有一个三年级叫欧春梅的学姐，不知道是她听错了呢还是怎么回事？回答说是陈巧轩。接着老师就叫我站出来，我争辩着说不是我喊的就不肯出列。当老师走上前来要强行拽我的时候我委屈的撒腿就跑。刚刚跑到院子门槛时，被追赶我老师的皮鞋踩到了我脚后跟。这样老师也就没有继续追我，跑回家一看原来都被踩伤出血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肯去上学了。

老师和同学们来找我时我就躲在门掩里，或者房子后面的外国生姜地里面，就这样直到期终考试都没有参加。到了下学期开学报到时老师要给我留级，后来是父亲找了他以后才同意给我升学的。

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是后来被称为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的1960年。那时候人民公社和学校都有各自的食堂。前两年一度集中在食堂里面吃饭，后来学校食堂取消了。改为各家各户到人民公社大食堂里将饭菜打回家来吃。记得父亲总是拿着一个木桶到食堂去，打到饭后用一件旧衣服盖着捧回来，然后用戥盘秤按照公家发放的标准再分配给每一个人。那时候的秤还是十六两制。父母亲分别是十二两，二哥四两，我是二两。至于吃菜，尽管那时候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吃的，为了避免大家哄抢，都是每个人面前放上一个小碟子，有父母逐一分配给大家。

假如吃粥的话各人的碗都是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几乎都不用去洗了？本来这舔碗的活计是属于一只小花猫的享受，可是现在连碗也轮不到它去舔，由于什么吃的都没有硬是被活活的给饿死了。记得就在它那奄奄一息的最后时刻，由于实在舍不得就给了它一点尚未等到煮烂的米粥。不过它除了用那贪婪羡慕的眼神看着以外，可怜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享用了，最终慢慢的闭上了它那尚还年轻的眼睛。虽然那时候个个都喊吃不饱，但是往后还要更加的艰苦。接下来食堂也被取消了，最后连一粒米都没有下肚，完全靠吃野菜草根度日。

1961年我读四年级的时候。由于长期严重的饥饿使我形成了一个怪癖，只要一坐下来口水就汩汩的淌个不停。有一天我照旧坐在面西朝路的门槛上，嘴里就像是有着一肚子苦水倒不完似的滴哒滴哒淌着。就在这时候北面坞山村的几个人民公社社员，抬了一麻袋大米放在我家门口，也没有扎口，不知道为什么人都离开了。

这么好的机会。这样的宝贝在就眼皮底下我岂能放过？赶快走上去抓了一些放进嘴里，然后用两只小手抓了两把赶紧跑回家去藏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被他们的人来看见了。这在当时那可是命根子呀那还了得？几个人一起闯进家里去找家长。那时候父亲隔三差五的到崙山上去砍柴，那一年竟砍了七十多担。除了自己烧火以外大部分都是卖掉，换些小钱应付一些盐巴灯油之类的生计。正好那天他不在家，这样就找到了我母亲。闹腾了半天没有结果，然后他们就跑到学校里去找来了我的班主任王树初老师。

我是死活都不承认，而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干休。僵持中王老师就去找来了一杆大秤。经过一称发现200斤大米一点都没有少。结果老师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还责备了他们几句。虽然他们亲眼看见我抓了他们的米，但是实际重量在这里也只能是有口难分，几个人只好哑巴吃黄连的抬走了。

世界上真的有很多说不清的事情 。虽然我偷了他们的大米，但是少掉了一、二两那样的大秤是根本称不出来的。结果他们不但没有得到赔偿反而被责备了一番，本当有理反而倒变成无理了？想想也怪冤枉的。

1962年我就要上五年级了。入学前要去赵庄中心校进行一次测试，我从小个子就矮一直都是坐在第一排，离讲台也最近。这次是跟赵庄小学的赵小牛同学坐在一起。他个子虽然也矮但是很结实，看上去一付凶巴巴的样子。考试的时候估计他都不会吧？就捅捅我叫告诉他答案。当他发现我不愿意时，就瞪着眼睛恶狠狠的对我说了一句：“妈的屄下课qiu（打）你”。

那时候我不但个子矮力气也小，并且从来都不跟别人打架。看着他那愣眼睛竖鼻子的样子我害怕极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我也就识相的悄悄告诉了他一些答案。不过只有一半是对的，看来反正他也不懂。这样他很快第一个交卷走出了教室。后来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看到他那倔犟的身影。不知道是成绩不及格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上五年级的时候粮食情况稍微有所好转。我每天起来自己烧早饭吃过以后，抓上两把米放入篾壳热水瓶里充上开水。带上一个碗拎到学校去，中午倒出来喝喝作为午饭。由于我从九岁起都是自己动手烧早饭吃，所以经常会出现迟到现象。

那一年每学期的学费是1.5元钱。这在现在看起来好像少得可怜，可我一直以来都是很难交纳的。班主任文茂荣老师是一位转业军人，英俊潇洒很是健谈，听说他的蓝球打的不错。在讨要学费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点政治口吻，冠名为积极响应学校号召。不过这样的号召对于我来说，那是没有多大号召力的。那时候每年也都评选优秀，颁发奖状。虽然我每次文化成绩都能达标。而一个响应学校号召不积极并且经常迟到，品德都是乙的同学，名落孙山自然也就理所当然了。

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虽然日子非常艰辛，但也养成了勤劳吃苦的精神。我放学回来后从来都是不闲的。打猪草砍柴禾，挖野菜拾狗粪，总会帮助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记得上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巧荣同学利用中午吃饭的课余时间，拎着竹篮到离学校一公里外的涧里去摸河蚌。回到教室时已经在上课了。也可能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吧？记得非常严厉的班主任陈怀宽老师竟然一点都没有批评责怪我们。

那时候我们去上学的路上一共有十来个男女同学，王村、坝头、华山和韩盖的。到了我们村西边的时候，都集中到同一条泥巴路上。而在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 男生们一个个都不愿意挨着女生。如果女生走在后面，几个男生就争先恐后的拼命向前跑，落在后面的就丢人现眼的被男同学们羞辱嘲笑。

若是女生走在前面时，男生们谁都不愿意跟在后面。当大家都不愿意走的时候，几个比较强壮霸道的男生就强行将身材矮小的就象是押俘虏一样推在前面，谓之“当炮灰”！这样我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炮灰”了。

1964年期末考试后高小毕业。还没有参加升学考试，家里决定我不上学了。 两天后我的班主任老师特地跑到家里找到我父亲。说了我的学习情况以及一些优点什么的，希望能让我继续去上学。但也只不过是我那恩师的一片心意而已，一切已经结束了。虽然如此，这位既严厉又让我佩服的陈老师，对于我的关爱之情我是永远也不会忘掉的。从今以后告别了学业。就在家里放牛、砍柴、拾粪、到池塘里摘菱角等等。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从来都是尽力而为的去干。

辍学一年后。可能是那个时候失学的人太多吧？人民公社新开办了半耕半读中学。即在家干一天活，到学校去读一天书。听到这个好消息征得父亲同意后我就去报了名。记得在开始入学前还进行了摸底考试。真所谓人不学习要落后？记得我仅仅考了语文75、数学65的低分。不过虽然这并不高的分数，也已经是近百名学生中语文第一数学第二的好成绩了。

起初这半耕半读中学设在陈武中学一起，我们甲班由中学的高起禄老师兼班主任。到了第二年学校移址到了洛阳观。可是开学的时候二哥二嫂不同意我上学。当时我坚持要去父亲也支持。报名后班主任张映保老师还给我安排了学习委员。可是我上了三天学，二哥罢了三天工。当然他也是有理由的；同样是兄弟，他一天都没有上过学？父亲也束手无策的拿他没办法，就这样从此告别了我的上学生涯。从十六岁起，开始了漫长的迎着太阳上，伴着月亮归的生产队集体劳动。

虽然没有能上那半耕半读中学，而课本已经拿到手了。我珍藏了多少年都没有舍得扔掉。要知道那时候我连做梦都想跨进学校的大门呀！虽然当时那半耕半读中学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学校。不过由于这辍学也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因为在读的那些学生毕业后，都被安排在五金厂、砂轮厂、农具厂等乡镇企业或者集体企业。后来分别成为了车工、木工、锻工和企业负责人等。那在当时来说也就够令人羡慕的了。当然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个人的未来终究是个未知数，要是说唯心一点的话，那就是我的命运罢了！

一个人在读书上学期间，也许并不感觉到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而一旦失去了那些时光后，你就会发现那又将是多么的宝贵了？自从辍学后由于文化过低，对于学习我还是比较重视的。那时候我有一个习惯，只要发现一些不认识的字或者一些好的词汇，我都力求将它们记住。有时候干脆写在纸上随身带着，以便反复辨认。一旦想不起来的时候哪怕是睡在床上也要爬起来查看，直到掌握为止。这样虽然没有条件读书，不光是没有逐渐淡忘，并且还相应的得到了一些提高。

如果碰到一些旧书废报纸什么的，我都会如饥似渴的去看，不过经常会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这样我就咬咬牙将长期以来当金当宝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一本0.83元的新华字典。这也成了当时我最大的一笔开支。可是用起来才发现，虽然找到了那些不认识的生字，但是不会汉语拼音还是不行，只能通过那些音同字不同在一起的方式来加以辨认。这样我又开始学习汉语拼音，除了在字典上的字母表查看以外，另外将那些字母抄写在纸上，在劳动休息或者其他业余时间拿出来看看。经过反复的背诵虽然也取得了一知半解，不过遗憾的是始终没有能够熟练掌握。不知道是自学的道路太难呢，还是我天生的愚钝？另外更加糟糕的是；由于没有能够完全入门，也就接触的越来越少。随着繁重的劳动与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也就对文化学习越离越远，最终变得更加的生疏。

2017年我前往阿联酋旅游。期间跟上海的年轻导游说起手机打字问题，我说年龄大了字母始终记不住。她则认为不怪我的年龄大，而是说我没有决心。三遍记不住五遍。五遍记不住，十遍总记住了吧？虽然是随便聊聊，细细想来还真的挺有道理。受此启发回到家里后，我特地买了一块小学生用的写字板。经过一次又一次死记硬背的反复琢磨，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就逐渐的被我攻克掌握了。现在中文26键打字基本上能够凑合。虽然不能像年轻人那样得心应手的反应快捷，不过毕竟还是能够对付使用了。这样不光在上网操作上得到了很大帮助，并且在我文学创作方面也起到了积极作用。看来对待任何事情，一个人的决心包括那些正面引导，将会是多么的重要啊？

在我的记忆中有着太多太多的过去，无论是苦不堪言的童少年岁月，还是艰苦老累的中青年经历，以及日子越过越甜蜜的夕阳时光。其中许多事情就像是根深蒂固的刻在脑海里一样，一路陪伴着我直至永远。

陈巧轩：2020.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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