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郭鹏 歼灭蒋军整三十六师

惟楚有材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四八年的七月底,胡宗南拼凑了四个整编师(下辖旅,其实还是军) 的兵力,交给手下的大将裴昌会,贸然向我黄龙山区发动进攻。裴昌会还是比较机灵的,他把四个师的兵力并排摆着,齐头并进,每师之间相隔不过二十五至三十五公里,倘使任何一点遭到攻击,都能够相互策应。单就这套部署就可看出,他对我们是十二分地小心。的确不愧为在陕北受过点子教训的人物!</p><p class="ql-block">在这四个师里,三十六师的师长钟松,是最坏的家伙。关于他,我们是顶熟悉的了。一九四六年我们从中原突围,他从中原一直跟到陕北;一九四七年我军出击三边,回师榆林,他又紧跟着我们转了一圈。可是,他又非常狡猾,你刚刚向他一伸手,他马上就往后躲。在沙家店,我们让他尝到了厉害,弄了它个全军覆没,可是这个滑贼却像条泥鳅一样,在最后的一刻,又被他滑脱了。前不久,我们从西府行动回来时,他才重新上阵,大概是为了挽回沙家店大败所丢掉的面子吧,他又跟在我们后边咋呼了一路。这一次,他还是老一套作风:本来他是最中间的一路,可是一出动他就抢在其他几个师的前面,窜到了黄龙山南口的冯原镇山区。</p><p class="ql-block">敌人三个旅的摆法,大体上是个三角形:正北的壶梯山(偏东)、魏家桥(偏西)是二十八旅,西南的冯原镇是一二三旅,东南的东太极、刘家凹是一六五旅。从地形上看,壶梯山最高最险,面面可见,是防御全局的一个支撑点。钟松的师部就安在它背后的杨家凹。为了对敌实施重点突破,割裂围歼,我军的部署是:由一纵队攻击魏家桥,四纵攻击冯原镇,三纵负责东太极,六纵负责刘家凹,我们二纵(郭鹏时任二纵副司令员)的任务是攻下壶梯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郭鹏中将</p> <p class="ql-block">进攻的时间确定在八月八日,部队要在七日的夜间进入阵地,因此我们纵队的部署必须在六日这天做好。从野司出来,王胡子(大家对纵队司令员王震同志的爱称)和我们边走边研究,决定立即带上各旅、各团的干部,到壶梯山跟前再作一次抵近勘察。</p><p class="ql-block">我们到了壶梯山东面的牛·泉,登上了北山。从这里看壶梯山,十分清楚。这是伸向平原的一群孤山,山坡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大树,还有几块显然十分瘠薄的坡田,高低不齐的几棵晚包谷没精打采地吊着颈子。敌八十二团在这里的一个星期,总算没有白过,山上已经让他的工事塞严了。最低处是密密麻麻的单个碉堡,稍上去是用伏地碉和交通壕构成的独立集团工事。再上去是前后交错、互相连贯的地碉群,有的形成三角,有的四方四正,外边还都加上了矮墙、外壕和鹿砦,大概这是敌人的主要阵地。最高的那个山顶原有一座大庙,现在也被改造成一个大型的堡垒了。不用说,敌人的团部一定就在那里。很明显,那里如果被我们拿下来,敌人整个防御体系的脑袋就算让我们揪下来了;但是,要把它拿下来,也实在不容易。</p><p class="ql-block">地形看得很仔细,在看地形的同时,将各旅的任务作了初步确定:四旅从东,九旅从北,六旅从西,三面同时发动攻击。但是王胡子显然还不满足于这次勘察,他又特地叮嘱说:“现在,你们的脑子里已经有一张比较具体的地图了,但是这还不够,一俟部队进入阵地,你们还应该逐级地进行更抵近的勘察,要让每个指战员心里都有一张地图,越往下越要细致,一个塄坎,一个土坡,都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研究怎样个打法。不这样,就一定打不好。大家看还有什么意见?”</p><p class="ql-block">同志们议论了一番,又确定了炮火配备,部署就这样确定下来了。如果没有其他的变故,进攻的时间就定在八日的拂晓。</p><p class="ql-block">行动以前的一切,看来都很顺利,但是,入夜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夜的山路是很难走的,尽管战士们走得很起劲,可还是走不畅快。一路上,听得到处有人议论:“你说邪门不?咱们一打仗就赶上下雨!”“哎,这是个好兆头!一下雨就打胜仗咧!”这倒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事实确是这样,中原突围几乎天天下雨,九里山阻击又是天天下雨,打蟠龙、瓦子街是雨雪交加。不过,下雨也确给我们造成了很多不便:我们进到纵队指挥所所在的孙堡以后很久,部队还没有完全进入指定位置,连接各部的电话线也一时很难全部架通。等到滚得浑身是泥的通信科长向我们报告架线完毕时,雨虽停了,东方也已经发白了。这样看来,能不能在拂晓发起攻击,就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了。</p><p class="ql-block">王胡子派往各旅联络的人刚走,电话铃就响了。我抓过耳机,一听那熟悉的、爽朗的河北口音,就知道是六旅旅长张仲翰同志。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哎呀!等着和纵队通话,真没把人等死!我们的报告看过了吧?”我说:“什么报告?没见呀!”他说:“唉!路太泥烂了;送信的走了快半个小时啦!”我说:“你就在电话上讲吧!”他十分兴奋地说:“一二号集团工事拿下来啦!”我一听,不由得跟着兴奋起来,赶紧回头告诉了胡子。胡子比我更高兴。立刻激动地夺过耳机,劈头问道:“谁打的呵?”停了一会,他提高嗓子说:“好!以纵队的名义向十六团二营祝贺,祝贺他们旗开得胜,首先成功!接着,似乎是张仲翰同志谈到了什么为难的问题,王胡子的脸上骤然换了一副沉思的神情,好半天不曾讲一句话,最后,像是忽然觉察到张旅长还在等着答复,才不大肯定地说了一句:“先积极准备吧!”说罢,信手丢下了话筒。</p><p class="ql-block">估计得出,是部队准备还有欠妥之处,他在总攻发起的时间上费着心思。我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王胡子已经在招呼我了:“老郭,把刚才的消息告诉四旅吧,顺便问问他们准备怎样了。”一问,部队刚刚进入指定位置,炮兵阵地还没挖好;泥巴太烂,工事很难构筑;顿星云旅长带着团、营干部到前边勘察去了,他们勘察过后,还想让各团带上连的干部再做一次更加抵近的勘察,因此,旅政委杨秀山同志很希望能推迟一下总攻的时间。等我放下耳机,胡子已经和九旅通过话了。我问:“怎么样?”他说:“都差不多。”显然,他已经听到了我和杨政委的交谈。他征求我的意见,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即使各旅的战前准备工作很顺利,能向后推延一两个小时,再仔细检查一遍也是必要的。他又问王恩茂副政委,王副政委的意见也和我相似。他摇了摇头,说:“不,不够!接着他把正和炮兵指挥所通话的张希钦同志喊过来,果断地说:“参谋长,总攻的时间推迟到下午六点钟,马上通知各旅!”然后,才给我们解释说:“没有准备的仗千万不能打;我的意见,我们几个人现在就分头到下边去。我到九旅;王副政委,你到六旅,郭鹏,你到四旅,张希钦掌握炮兵,有什么情况,我们在电话上联系。”当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我们马上就同意了。</p><p class="ql-block">到了四旅,四处一看,只见人人忙碌,处处紧张,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都显得井然有序。检查了一番,发现担任攻击的十团、十一团战前准备工作是没有什么漏洞了;只是十二团的情况还很让人担心,他们的任务是在壶梯山的东南方向担任纵队的总预备队,正因如此,就应当特别注意:千万不能使他们放松了必不可少的准备。壶梯山十分要紧,敌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一打起来,势必要来增援,如果十二团缺乏准备,把援兵放了进来,哪怕只有一两个营,形势也会变得大糟而特糟,因此,我请杨政委集中精力抓一抓他们的情况。杨政委说:“忘了告诉你,他们已经准备了。刚才派了一个电话班出去,摸到了敌人的电话线,并把敌人的电话线接到了我们的总机上,只要敌人的援兵一动,我们就能马上知道。” 妙!既有准备,又能及时掌握情报,真是聪明的措施。我立即和王胡子通话,把情况报告了他。他说,刚才问过别的单位,情况也都很好。他征求我的意见,是不是可以提前动手,我代替四旅作了保证。他果断地说:“那好!我们决定,下午四点整发起总攻!”</p><p class="ql-block">十六时整,总攻发起了!</p><p class="ql-block">在炮火的掩护下,十一团对七号阵地的攻击十分顺利。我很兴奋,立即向六、九两旅转告捷音。这时,各旅的捷报也频频传来,九旅已经夺下了五号阵地,六旅的三号阵地也早拿到手里。就在我打电话的这一会儿工夫,十一团主动与十团配合,已经把一道天然横沟以外的敌人全部肃清了,炮火正在向前延伸。</p><p class="ql-block">我和四旅的指挥所一起,搬进了刚才还是敌人盘踞的七号工事。战斗在继续向前发展,但却不如刚刚打响时那样得心应手了。敌人的伏地暗碉有一大部分隐蔽得很好,炮火根本挨不到它。又因为有一条横沟,步兵难以接近它,而敌人的火力却很好发扬。因此,攻了几次,伤亡了不少人,仍然没有得手,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这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十二团的电话却又送来了更为紧张的情况:钟松从西太极一六五旅调出一个营的援兵,进到了李家屹崂的村西。怎么会把敌人放到这里来了呢?电话里说:“我们看那里的地形好,想在那儿拣它个便宜!”闹了半天,他们是想打敌人的伏击。想法倒是不坏,可是太冒险,万一让敌人钻进来,麻缠就不校因此,我并没像往常似地表扬几句,而是命令他们:“不管怎样,不准敌人越过雷池一步,你们一定要对全军的得失负责任!”回转身来再看前方,只见几个分队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是缩短了些,但由正面向上佯攻,打得很不顺当,我心里更是万分焦急。心想:如果左边那个分队只留下几个人吸引正面敌人的火力,掉转头去协助友邻侧击右侧的敌碉;并再组织有精干的爆破队,那情况显然就是另一个样子。可惜,战斗正在进行,要从我这里把命令下达到突击分队,不是立刻可以办到的。但是,就在这时,却像是神话里常说的那样,一个人刚刚想到吃饭,忽然,山珍海味就摆在了他的眼前。我刚想叫这支部队去支援他的友邻作战,他们果然就把矛头调到那边去了,并且首先从他们这一边突破了敌人的前沿,几支爆破筒同时塞进了几个枪眼,呼隆隆隆一声,那个顽固的家伙就灰飞烟灭了。我立刻意识到,这虽然不是神话,但确不能等闲看待。很明显,这种积极主动的集体英雄主义精神,是由前不久进行的新式整军运动所带来的新事物、新气象。</p><p class="ql-block">十一号、十三号集团工事全部到手了,我立刻拿起通王胡子的专线电话,想了解一下六、九旅的情况,如果他们一时还不能接近山顶大庙,就和他们约定一个同时攻击的信号,好让四旅整理一下部队。忽然,十二团的电话铃又急促地暴响起来了。怎么?难道他们那里真的出了问题?抓过耳机一听,对方却带着笑声问道:“副司令员吗?敌人那一个营让我们收拾掉一半,剩下的逃到了扣庄,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叮咛十二团说:“敌人的援兵可能还要来,不要大意。”他们回答说:“没问题!扣庄的那几个敌人,我们包了!”我说:“好吧!还是那句话:不准敌人越雷池一步!”说完,我又拿起电话要九旅,找到了王司令员。谁料胡子的问话和我一模一样:“怎么样?你们离山顶还远不远?”原来,几处的战斗都打得十分相似,他们也早已兵临庙下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说:“不,要收一鼓作气之效!我马上告诉张希钦,让炮火集中轰击山顶!你们接着干吧! ”</p><p class="ql-block">说话之间,炮火已经从四面八方朝着大庙飞去,大庙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各旅攻击的矛头直指山顶。这一刹那,确是战斗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一刻。战前,参谋长曾与各旅约定,以大红旗一面为标志,只要红旗一在庙顶飘扬,炮兵立刻停止轰击。这时,那面红旗的威力却远远超出了它的作用范围。它,成了胜利的象征。它的起、伏、进、止,都要在人们的心中激起喜怒哀乐的复杂感情。我紧张地盯着那面红旗,问着周围的同志:“扛旗的是谁?扛旗的是谁?”有人告诉我:“杜立海!四连的一个副排长!”我连声不断地夸赞:“好!好!真是个好样的!话音还没落地,身后有人报告,十二团来电话说,敌人从扣庄出动的援兵突然增多,大概有一个半团以上的兵力,攻得很猛。……我不等他讲完就说:“告诉他们,一步也不准向后退!一个也不准放过来!”形势确乎发展到最最紧张的一刻了。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哪怕是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十几分钟之内解决战斗,如其不然,敌援继续增多,单单一个团是抗不住的,而抽兵打援就不得不停止对敌的攻击,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从最好的方面设想,也要拖延整个战役的时间,失掉有利的战机。因此,我更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骁勇的突击手身上,集中在那面鲜明的红旗上,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眼看着杜立海第一个登上了云梯,红旗就要插上去了,刚想松一口气,忽然红旗向下一缩,云梯折断,杜立海摔下来了。好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其实,也许只是几秒钟的工夫,第二架云梯又在庙墙上矗立起来了。杜立海又是第一个登上了云梯。红旗在上升,一步一步在上升,杜立海终于站上了庙顶,红旗插上了庙顶。只听得漫山遍野同时爆发了一片欢快的喝彩声。但是,骤然之间,欢笑又一下停止了。我急忙举起望远镜再看时,只见一颗手榴弹正在庙墙的顶端爆炸开来。烟雾消散之后,我发现杜立海正一摇一晃地弯腰捂着肚子。他负伤了!分明是负伤了!我心里暗自冲着他喊:坚持住!杜立海不愧为一个好样的革命战士!他并没有倒下去。而是又一次挺直了身子,竖直了手中的红旗。就在这面红旗的激励下,各部队铺天盖地一个冲锋。轰轰隆隆炸倒了庙墙。几支部队同时从几个口子冲了进去。这时我看表,只见时针刚刚走过了“5”字,分针正指着“3”。这就是说,从总攻发起到现在,仅仅用了一个小时又一刻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震上将</p> <p class="ql-block">攻下了壶梯山,部队立即按彭总的部署,向敌人的师部驻地杨家凹攻击前进。命令下达之后不久,九旅来了电话,说:八团冲进杨家凹以后,发现早在我们运动部队的时候,敌人的师部已经趁夜逃遁了。</p><p class="ql-block">“好滑头的钟松!”王胡子回身向我说了一句,接着又急切地追问:“你们追下去没有哇?”看来徐国贤旅长的答复是肯定的。王胡子满意地说:“好,告诉部队,发挥苦熬硬打的精神,坚决追下去!我也马上跟上来!”然后向我们说:“走吧!——张希钦!命令全纵,立即转入追击!”</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午,我们在平原地带上的王庄镇追上了敌人。我们和一纵队首长研究,正要发动总攻,忽然六旅来了报告,说王庄镇的敌人趁着黄昏已经向东南突围了。于是,我们又马上修改命令,继续穷追。</p><p class="ql-block">去九旅传达命令的人刚走,九旅的报告却送到了。原来,在王庄镇之南还有一个名叫杨家凹的地方。钟松的师部从前一个杨家凹逃走之后,又在这个杨家凹住下来了。九旅八团在那个杨家凹扑空之后,尾敌猛追,也一直跟到了这个杨家凹,没容敌人喘气就扑了进去,横冲直撞,把敌人冲了个稀巴烂,打死了敌人的副师长朱侠,活捉了敌人的参谋长张先觉。除少数几个漏网外,敌师部大部就歼。但是钟松呢?为什么报告里没有见到他的名字?送信的人一说我才知道,这个滑头自从八日黄昏率部逃跑后,一直就没有打算停脚,后来,那个坐在西安指挥战斗的胡宗南来了电报,强令他立即停止逃跑,转入防御。不得已,他只好把部队扔在这里,让那个倒霉的朱侠做了他的替身,自己却脚底板上抹了油。可是,他一个人溜掉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反正他多年积攒的这一点反共的家业,已经让我们收拾光了。</p><p class="ql-block">至十三日,我军已将大浴河以北地区全部解放,夏季攻势宣告胜利结束,我纵奉命在澄地区转入休整,积极进行继续歼敌的准备工作。</p><p class="ql-block">在此期间,敌人方面却搞得乌烟瘴气,丑态百出。原来正当我军歼敌三十六师的消息传到西安之际,蒋介石派遣的所谓“慰问陇东大捷有功将士”的祝贺团刚好来到西安。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于胡宗南和那个祝贺团,都无异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因此,胡宗南暴跳如雷,坐上飞机跑到大荔,亲自主持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冯原作战检讨会议”。会上他板起面孔把钟松臭骂了一顿,还装模作样地当场宣布将钟松撤职。可是,他又怕这样做会真地逼得钟松和他撕破面皮,戳穿他那套自欺欺人的西洋景,所以,他又不得不把对钟松的处分改成了撤职留任。倒霉的却是那个曾想替他坚守壶梯山的八十二团团长,当时就被关进了监狱。胡宗南为了整饬军心士气,当场又宣布了十几条杀戒,妄图用杀头的威胁来挽救它那命中注定了的失败。然而,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乃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文原名《战冯原》作者郭鹏 </p><p class="ql-block">原载《星火燎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