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神毫光——建州大宗民间信仰（连载之一）

大观建州 吴传剑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孙郁先生于《神往建州·序》中说，“早有人说过，了解中国人的心理，应看民间的信仰的形态……民间宗教，维系着国人的精神之网……民间的信仰有出离苦海的冲动，而思想与现实的隔阂也造成了一种超凡的憧憬……”

一一题记

建瓯古称建州。建州地域辽阔，历史悠久。宋人张叔《椿记》说：“建备五方之俗。”这样的情境，这样的人文生态，特别适合民间信仰的落驻、孕育、繁殖和生生不息。

建州城乡，民间信仰向来纷呈而活跃。

大宗的有特色的影响深远的民间信仰有大奶、马氏真仙、妈祖、太保、关公、吕蒙、孙悟空等，宛若七朵金花，无拘无束，尽情绽放，为民俗增辉，为人文添香，为芝山建水赋诗谱曲。

妇婴保护神：大奶

方志并非都干巴都板着脸孔。康熙《建宁府志》卷四十八《杂志》中记载的这则故事，神秘而有趣：“徐清叟，浦城人。子妇怀孕十有七月不产，举家忧危。忽一妇踵门，自言姓陈，专医产，徐喜，留之以事告，陈妇曰：‘此易耳。’令徐别治有楼之室，楼心凿一穴，置产妇于楼上，仍令备数仆持杖楼下，侯有物坠地即捶死之。既而，产一小蛇，长丈余，自竅而下，群仆捶之，举家相庆。酬以礼物，俱不受，但需手帕一方，令其亲书‘徐某赠救产陈氏’数字，且曰：‘某居福州古田县某处左右邻某人，异日若蒙有眼，万幸。’出门忽不见，心常疑异之。后清叟知福州，忆其事，遣人寻访所居邻舍，云：‘此间止有陈夫人庙，常化身救产。’细视之，则徐所题手帕已悬于像前矣。人归以报徐，徐为请于朝，赠加封号，并宏其庙宇。”

徐清叟，建州浦城人，南宋嘉定七年（1214）进士，曾知福州、建宁等地，官至参知政事。

所说“陈妇”，即指陈靖姑。

和海神妈祖一样，陈靖姑是福建民间塑造的又一位法力高超的女神。

这位女子，福州南台（今仓山区）下渡人，生于唐大历元年（766）正月十五。说是其母祈子于鼓山喝水岩观音，梦吞红云怀孕。临盆时异香满室，取名靖姑。

靖姑天性聪明，年六岁精通女工，七岁登堂攻读易传，十一至十二岁从母看经说道，至十五岁“四书万卷腹中存”。

十五岁那年，靖姑前往闾山学法，拜许真君为师，学得设醮法、斩蛇精、破洞门、呼风唤雨、缩地腾空、退病却瘟等，以为未嫁之人不便入秽室，不学扶胎救产之法。

建瓯城东坑里大奶殿（徐文亮 摄）



三年后，靖姑父亲生病，丈夫有难，许真君命她下山，医父救夫。行前，授七星剑法、平妖角及十部天书，并嘱：“汝出法院，不可回头。”

靖姑感师传授之恩，行至二十四步，禁不住回首再拜。真君叹惜不听叮嘱，知靖姑二十四岁难星难逃，特意交代：“至二十四岁不可动法器，切勿忘！”

二十四岁那年，靖姑因抗旱祈雨无奈动了法器，又因未学救产之术，产后与蛇妖斗法伤害过度而卒。

临终前靖姑立誓：“吾死后不救世人产难，不神也！”

靖姑灵魂重生，赴闾山恳请许真君再传救产保胎之法，愿救天下女界之产难。学成返回古田屡救产护胎，保赤佑童。她遁地腾空，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法力无边，有求必应。

靖姑声名日见显应，一再为历代加封，诸如顺懿夫人、慈济夫人、临水陈夫人、天仙圣母、临水陈太后、顺天圣母、碧霞元君，尊称或封号甚多。

就这样，陈靖姑成了道教闾山道三奶派的祖师。

供奉陈靖姑的道场临水宫，也称大奶庙、奶娘庙，通常祀陈、林、李三神，陈靖姑居中，左右为林淑靖（林九娘）、李三靖（李三娘），乃闾山学法时结拜的姐妹。三夫人供奉在一起，称为“三奶夫人”，她们是助产保赤的妇婴保护神。

三奶夫人信仰肇基于唐代，盛行于明清，它的信仰范围以福州、古田、罗源一带为中心，后来渐渐传播到闽西、闽南、闽北、浙南、赣东北、粤东、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地。

建瓯川石仙奶庵主祀陈林李三位大奶（徐文亮 摄）



建地临古田，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大奶何时走进建州，虽无确切记载，但邻里邻居的，从古田来只道门槛，当是前脚后脚的事。

玉山镇岭后村富地自然村大奶庙，始建于明弘治十六年（1503），部分原构留存至今，栋梁底部题记为“峕大明弘治拾陸禩𡻕在昭陽大淵獻□運黄鍾朔有八旦重光浹洽良晨募衆鼎新建造謹題”，迄今522年。

清代瓯宁《吉阳里志》记：“大奶庙，在玉佃坊。光绪年间经余玉滔等修理重新。曾将庙之剩款买有馒头场上手四围墙内之坪基一匝，意欲架造添阔以使会期热闹，可与进香人等居住。又有在历口、翁坪、大源村俱奉祀大奶夫人。另有毓灵宫在大夫村，亦奉祀大奶夫人香火。”

一里5座大奶庙，表明大奶信仰于建州是怎样的一方普遍一方兴盛。

除了单独创建，还有依托寺观而供。

建州寺观多，很多寺院、宫观都有分置大奶殿或大奶神位。长者有忆，直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建地城乡，到处可见三奶夫人，大奶故事大奶神迹家喻户晓。

信手翻阅方志，不时有大奶庙的记载。

1994年修撰的《建瓯县志》记：“奶娘庙，在上西河，现为玻璃厂”、“临水宫，在仓后，现为百货公司仓库”。

1986年《南雅镇志》记：“大奶庙，位于南雅后街山边，庙宇建造不大，但建造美观。1955年该庙改建锅厂，1975年因建街道，该庙拆毁。”

1997年《小桥镇志》记：“大奶庙，在阳泽村，占地面积100平方米。”

　　　　建瓯玉山通天圣母庵主祀陈林李三位大奶（徐文亮 摄）



2007年《川石乡志》记：“溪口灵岩寺（原名临水殿），有大奶殿”、“墩阳古龙寺，有大奶殿”、“慈口古山殿（大奶殿），建于清朝，座北朝南，面积400平方米，曲尺型，土木结构，悬山顶，封火马头墙，上下栋，二进式，开三门，内置戏台、楼阁、神龛。戏台每逢正月、中秋上演木偶戏。神龛内供陈、林、李三姓大奶。西栋为僧人住房。1976年，山殿被拆除”。

城东白鹤山东岳庙，于大殿后创有大奶殿，供奉陈、林、李三位大奶。于是，渐渐形成了“偷鞋助孕”之习俗。

不孕难孕，或想生男孩的妇女，便来到东岳庙大奶跟前点燃香烛，祈祷跪拜，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将大奶脚上的鞋子脱下藏在怀里。说是偷了大奶的鞋子，便会致孕，便会生男孩。

当然，在这里偷鞋不算偷，那是一种默契，一番虔诚。

偷来的鞋子带回家后香案供奉，如若致孕或生男孩，便制双新鞋给大奶穿上。

故此，大奶脚上的鞋子时失时得，失去了是在承诺是在等待，得到了是份欢喜是宗心愿。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建郡人丁兴旺，繁衍不息。

古田临水宫



昔日里医务差，分娩对于产妇来说就是过鬼门关，弄不好是会死人的。祈求顺产，谁不想有个靠托？如此这般，大奶格外受产妇及其家人待见，哪里有孕育哪里就有大奶的身影，哪里有婴儿的啼声哪里就有大奶的欢笑。

大奶，大奶，就这样一回回地救助产难保妇婴安生，就这样奶香奶溢奶滋奶养奶天奶地，就这样母爱流淌神性高照毫光永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