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冬至</h3></br> ——龚旭阳<h3><br></br>说一句实话,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但是对雪花却情有独钟。<br></br></h3></br> <h3><br></br>冬天实在太寒冷了。和现在相比觉得小时候的冬天如同是一个巨大的冰柜或者冷藏车,天与地把世界用寒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如同一只饿着肚子的北极熊一样逡巡了一个冬季,熬完了冬季里所有的白天黑夜,躲避了无数次深藏在寒冬里角角落落的闪着绿光的眼睛,还有那些呼哧着热气的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口……最羡慕的就是那些高大的白杨树上的老鸹——它们在树顶上都有一个无比温暖的窝,那也是它们的家。我现在觉得那时候的我曾经渴望着自己也能变成一只老鸹,能有一个温暖无比的窝,站立在树梢之上,俯瞰一切的风景和时刻想要吞噬我的天敌。这一刻,大树就是我所有的依仗。这种感觉很清晰,如同我每次用手捋着自己被西北风吹散的头发的时候,就象老鸹在用喙梳理着羽毛一样。<br></br></h3></br> <h3>我的童年都是在老屋里度过的,我就是老屋里的那只老鸹,老屋就是我的窝——那座每天傍晚都被祖母用柴禾塞满炕洞并准时烧热的土炕就是我欢乐的天堂。我的童年的所有的冬天里的快乐都是那座土炕上,我也和老鸹一样在上学的间隙里捡柴禾交给祖母一并放进了锅洞或者炕洞里变成了温暖。我的工具就是由父亲做成的一根笔直的铁丝,铁丝一头磨得很锋利,另一端做成手柄状,这是专门用来扎刺杨树落叶的。杨树叶子很耐火,用铁丝一片一片地扎着杨树下的叶子,一会儿铁丝上就串满了,然后就把它捋到随手提着的篮子里。小伙伴们三三两两地干着同一个活计,手和脸被冻得一样的通红,甚至肿胀。提着一筐子树叶回家,心里满是快乐和成就感。把干树叶子带回家,也就把温暖带回了家中。那时候我仅仅知道,家里有了温暖,一切也就有了希望。</h3></br><h3>当黑夜里的西北风拽着门栓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的时候,大多已经是半夜里了。那时候农村里常常“闹鬼”,西北风和门栓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常常吓得我们小孩子们不敢吱声。在我的心里通常认为大人们是不怕鬼的,他们都是鬼的克星。一切的鬼魅都是躲着他们走的。听说鬼是不怕小孩子的,而且他们通常会把小孩当做“附身”的对象。那时候我听到大人们说起有关鬼的话题时往往吓的浑身发抖,甚至躺在被窝里也是惴惴不安。直到后来长大以后才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鬼,即使有鬼,那鬼也是躲着人走的。因为鬼从来都是邪恶的化身,正所谓邪不胜正,慢慢地,我对所谓的这个世界上的鬼也就不是那么怕了。</h3></br> <h3>雪从来都是冬天里的主角。不管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她们都离不开雪。在书里,雪花惊静静地躺在文字里,徜徉在那个小女孩梦中的火光里,小女孩在梦里梦中有了她所渴望着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她从此没有了寒冷,一切的安好都被温暖所包围;森林中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玩耍的木屋里面,那种梦幻般的世界里没有白雪皑皑,屋子里充满着温暖,小矮人们静静地听着白雪公主深情地讲述着动人的故事……雪花绝对是冬天里的精灵,飘飘洒洒,曼妙优雅。仿佛一位深情而又专注的舞女,长袖翻卷,静静地来,悄悄地去。让大地村庄银装素裹,没有了一丝尘埃。雪让世界暂时定格如画,这副画深入人心,沁入了心底,似一粒种子生根发芽,然后成长为来年春天的碧绿。</h3></br><h3>窗外的落雪无声无息,带着一缕祥瑞,自天而降。好象没有那么冷,我们一群小孩子带着风雪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还有各自的母亲亲手纳出的千层棉鞋,在院子里肆无忌惮地跳着、喊着,硕大的雪人成了我们欢乐的源泉。踏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一种来自天上的声音,好听极了……锅洞里的火红彤彤的,香椿树上的“马杠”很耐火,都是我在几个大一点的香椿树下捡回来的,捡了好几大捆,祖母说这东西熬出的“腊八”不会糊锅,而且还特别香。我顶着一头的雪冲进屋子里,祖母怜爱地说,看你的脸冻得和锅洞里的火一样红了……冻得起了疮的手指头比夏天的时候粗了很多,写字的时候几乎难以蜷缩……即就如此,我视雪如梦。从小到大,这个梦一直都在延续,只为那如雪般纯洁而宁静的童年。</h3></br> <h3><br></br>如今,我对于冬天和雪花的理解又改变了许多,尤其是故乡的那个川道、那个村庄,还有那座沉默寡言的老屋。我常常在想,我一定是故乡的过客,我也一定是老屋里面的种子,等我长大了长高了,老屋已经容不下我了,于是,我就和雪花一样,飘向了远方。但是我的灵魂却留给了老屋,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回家的路。如同这屋里屋外的积雪一样包围着老屋,抚摸着老屋,最后融入了老屋。老屋能容纳每一片雪花,却已经融不了我的肉身了。抚摸着老屋斑驳的墙壁,还有那即将朽坏的门栓子,想再一次聆听它敲击门板的声音,却发现它已经锈迹斑斑,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了。头顶上传来了一声鸟叫,抬头看去,白杨树的枝干上,有一只老鸹不停地叫着,跳着,盘旋着,不知道它是我小时候看到的老鸹的多少代子孙了。或许它多少还能认识我这离家太远的游子。只是,白杨树已经完全的枯死了,从头到脚,完全失去了生机。我试图想象老鸹的心里阴影有多大,它明年还会在这里生活吗?它的那个老窝缝缝补补了多少年可能已经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了,它可能在向我告别并诉说着它的心里话,它们守候了几代子孙的大树已经老去了,失去了以往的繁荣,只留下了萧瑟和带哨的西北风……<br></br></h3></br> <h3>久久地站立在老屋的山墙下,仰望着房檐上干瘪的瓦松,我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用树枝很快的刨了一个小坑,用双手试着接着空中愈来愈密的雪花,手心里面的雪花晶莹剔透,一动不动的安静极了。我小心翼翼地把雪花放进刨好的小坑,一片、两片……七片八片,连同我那儿时经常做的梦,一起埋进了小坑里。回城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睡得那么早,那么踏实,睡梦里,那个糊着白纸的窗楞上,那个煤油灯上的火苗静静地闪烁着,和祖母锅洞里面的火一样红彤彤的,一样的温暖。</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OM4QnH0s8x-IP8i47T4mbQ"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