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故事——怀念我的母亲(三)

李选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第三章 那恩,那情,那哺育我成长的母亲</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3年7月26日,宁德县医院的产房内,一个男婴呱呱坠地了。离开了温暖的母体,面对着陌生的世界,这个小生命——我,害怕的嚎啕大哭。母亲将我拥入怀里,用慈爱的胳膊枕着我、抚慰着我,我香甜地睡了。从那一刻起,母爱伴随着我长达半个多世纪,我时常在想,如果少了母爱的伴随,我的一生还会这样快乐吗?</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母爱交响乐第一乐章——生命之红。</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生命曾出现过四次低潮,其中三次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平安渡过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0年随父母下放后,我提前告别了学生时代参加了工作,先是在公社农具厂当工人,之后又调入崇安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担任笛子演奏员。那时的崇安县,卫生条件极差,蚊虫孳生,流行着一种叫着“打摆子”(疟疾)的病,当地人由于早年多患过这种病,已具有相当的免疫力,而我们这些外地人,就不可避免地要被感染。参加工作没多久,我就被“打摆子”给缠上了,非常有规律的每三天必然发作一次。就像一首三段式歌曲:一开始是从骨头里面发冷,盖几床棉被都不行;紧接着就是发高烧和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疼;最后是全身出汗、退热、头疼消失,整个过程三小时左右。经常性的“打摆子”,造成了我肝、脾肿大和严重的贫血,在一次打摆子周期过后,为了给自己补充营养,我到集市上买了一只鸡,清炖后美美地吃了一顿,没想到事与愿违、虚不胜补,当天晚上9点多,我正在参加演出,突然出现恶心、呕吐、右下腹剧痛的症状,同事们立即将我送到县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第二天上午就为我做了手术。那时的通讯技术还比较落后,母亲得知消息,从50多里外的乡下赶到县城时,已是我术后的第二天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母亲心疼极了,时刻不离我身边,细心地照护我。因为长时间的挂瓶输液,我手腕静脉处肿了一大块,疼痛难忍,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母亲一边为我搓揉,一边讲我小时候的调皮往事,我的 “斑斑劣迹”乐得我忘记了病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患病后,每逢乡下赶圩,母亲总会给我买半斤牛肉,切成薄片,配好作料,托人送到县城给我,让我爆炒后趁热吃掉,说这是本地人的一个偏方,可以根除“打摆子”。连续吃了半年多母亲送来的牛肉,“打摆子”这个痼疾果然离我而去,有人说是我有了免疫力,但我宁愿相信这是母亲那个“炒牛肉偏方”的功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就是在住院期间,母亲说我3岁那年,还得过一场差点丢掉性命的病。那是1956年的夏天,父母刚刚调任福鼎县工作不久,我得了一种怪病,症状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医院动用了当时最好的医疗手段,却查不出我患的到底是什么病,望着奄奄一息的我,母亲几乎陷入了绝望。这时,有人告诉母亲,浙江温州有一个著名的老中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带着一线希望,母亲立即抱着我赶到了与福鼎交界的温州,找到了那位老中医。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看了我的舌苔,闻了我口中的气味,摸了我的脉搏后,确定我患得是由内热症导致的细菌感染,并已开始向全身扩散。老中医对母亲说:“这孩子命大,幸亏你送来的及时,多耽搁一天恐怕就没什么希望了。”经过紧急治疗,第二天早晨,昏迷多天的我终于醒了过来,张开双眼叫了声“妈妈”!母亲激动的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苦?不是黄连,是母亲的眼泪。我相信,在我患病期间,母亲一定流了许多的泪,现在,为我获的新生,为我闯过了“鬼门关”,母亲又止不住地流下自己的眼泪,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母亲用苦涩的眼泪把我召唤回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0年10月的一个夜晚,与同事聚会后我骑车回家,途中,与一辆出租车发生了碰撞,这场车祸导致我脚踝骨折,在场的同事立即为我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并将我送到省立医院做了脚踝复位手术。为了不惊扰母亲,我向母亲封锁了消息。没想到,第二天我的同事打电话到母亲家询问大弟弟的联系方式,想找他替我去交警大队处理事故,这个不经意的电话让母亲顿时感到了不安,她猜想我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忧心忡忡的母亲立马赶到我的住处,看着躺在床上、脚上裹着厚厚石膏的我,她又气又急地责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望着母亲焦急的神情,我连忙安慰母亲:“伤的不重,休息一段时间就行了。”“不行,伤筋动骨100天,你马上搬到尚宾路去,我来照顾你。”母亲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那时候父母都还暂住在小弟弟家,她们位于尚宾路42号的宿舍经过危房改造后,才刚刚完成装修,原计划要再过些日子才搬家,我的受伤使搬家行动提前了。之后的日子里,根据骨折病人的需要,母亲每天不是为我熬鱼汤,就是炖鸡汤、骨头汤,变着花样地为我补充营养,在她的照料下,我的伤势恢复的很快,不到两个月,就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10年2月1日,再过十几天就是春节了,这也是女儿出嫁的日子。可就在这天中午,我的上腹部突然出现一阵刀割样的疼痛,由于我有十二指肠溃疡的老毛病,所以我想可能是老毛病发作,忍一忍应该就没事了,吃了胃药我就躺在床上休息,休息了两个多小时,疼痛越来越厉害,渐渐地弥漫到了整个腹部。我想,情况不妙,可能是十二指肠穿孔了。我急忙打电话给我妻子(她正带着女儿在商店购买结婚用的东西),让她赶紧回来送我去医院。下午四点多,我被送到省立医院急诊部时都已经无法站立了,经过拍片检查,果然是十二指肠穿孔,办完一系列手续,当天晚上,医生为我作了十二指肠穿孔修补术,但由于延误了治疗,我并发了急性弥漫性腹膜炎,在医院住了50多天才康复出院。住院期间,妻子、儿女、弟妹们对我照顾的十分周到,85岁高龄的父亲也赶到医院看望我,但我还是觉得缺少了什么,哦!是母爱,如果母亲还健在的话,我的病一定能痊愈得更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母爱交响乐第二乐章——希望之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为了让我们健康成长,她始终以女性特有的耐心,有意识、有目的地对我们进行培养教育,希望我们能够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然而,小时候的我是出了名的顽皮捣蛋,在当时的海关宿舍里,经常干些与母亲的希望背道而驰的事,为此,受到“家法”制裁是免不了的。母亲对儿女的缺点从不纵容,她实行家法的武器是织毛衣用的竹制毛线针,别看那细细的毛线针,打在屁股上的滋味还真不好受。我永远忘不了两次挨打和一次逃过挨打的经历,那都发生在上世纪的60年代,因为那时后的我,顽皮捣蛋正处于“登峰造极”的阶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对外祖母十分孝敬,大概是在1962年,父亲被抽调参加四清工作队,母亲便把外祖母从宁德接到福州,一方面帮忙照看我们,一方面可以贴身尽孝。一天,我看中了一套新出版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租看全套只需一元钱,我就向外祖母要钱,外祖母没有答应,于是,趁她睡午觉的时候,我从她兜里偷偷取走了一元钱(那时的一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原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外祖母马上就猜到是我干的,要我如实返还,我百般抵赖,死不认账,把外祖母给气哭了。晚上,母亲下班回来知道了这件事,表情严肃地把我叫到身边,拿起挂在门后的毛线针,我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一五一十全部招供,鉴于这个错误性质的严重性,我被毛线针狠狠地“抽”了一頓,好几天屁股都不能沾板凳。几十年过去了,我还经常想起这顿“抽”,因为它让我明白了:做人一定要诚实,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要去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3年,父亲时任福州海关第一副关长,我们一家就住在仓山区太平巷9号的海关宿舍,那里紧靠闽江南岸,每年夏天,闽江总会发生好几起溺水死人事件,因此,母亲对我们下了禁令:不许到闽江游泳。但是,调皮的我怎么可能抵挡江水的诱惑呢?瞒着母亲我偷偷学会了游泳,还经常和几个同伴一起横渡闽江。一天下午,在外办事的母亲听说海关有个小孩在闽江淹死了,吓得她丢下要办的事情,飞奔着跑回家。回到家一看我不在,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到闽江边、到我就读的临江小学、到附近的海关宿舍四处寻找,当母亲满头大汗地找到我时,我正头顶游泳裤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吹牛。见到安然无恙的我,母亲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刚刚经历的焦急、害怕,此时全部变成了气愤,她狠狠地在我的屁股上就是几巴掌。母亲的这几巴掌,是因为爱,是因为害怕失去儿子,这也是在我的记忆中,最后一次挨母亲的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6年初,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流行着剪纸收藏的游戏,每个人都有一把用钢锯条制作的刻刀,大家每天都沉醉在互相交换作品、炫耀自己收藏的快乐中。有一天,我和一个伙伴在交换作品时发生了争吵,争吵不断升级,从饭堂吵到食堂,从“文斗”变成“武斗”。那个伙伴块头比我大,为了不让自己吃亏,我在情急之下挥动随身携带的刻刀向对方狠狠刺去,关键时候,前来劝架的炊事员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我的刀。望着炊事员手臂上湍湍流出的鲜血,我知道自己闯祸了,而且闯的是大祸。因为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父亲,虽然他平时不大管我们,但一旦管起来却是非常严厉的。打个比方:如果说母亲的管教是春天的细雨,那父亲的管教就是台风期间的暴雨。想到此,我不寒而栗。母亲显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找到我,先是陪我一起去向那位炊事员认错并取得他的原谅,之后,帮我出主意如何躲过父亲的“骤风暴雨”。她根据父亲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严肃地嘱咐我:“你想皮肉不受苦,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8点半以前必须上床睡觉,上午7点半以后才能起床,因为你爸爸不会为难睡着的孩子”。按照母亲的嘱咐,每天晚上,我就早早地上床假睡,每天上午等到父亲离家上班后,才匆匆起床,坚持了一个多星期,这场厄运总算给躲了过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母爱交响乐第三乐章——幸福之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们常说, 50后的人是最不幸的,童年时遇到三年自然灾害,营养不良;少年时经历文化大革命,知识匮乏;成年后被迫上山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我不这么认为,生活在这个家庭,享受着慈母的爱,我的生活就像碧空如洗的蓝天,充满着梦幻般的幸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忆中有件难以忘怀的往事。1960年春节前夕的一个晚上,那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母亲好不容易凭票买了一斤白粿,准备过节时炒给我们解馋。晚上母亲加班去了,我们四兄妹坐在床上,饥肠辘辘地望着那诱人的白粿直咽口水。那东西可以吃吗?来一根试试吧。哇!味道不错,再来一根、最后再来一根,饥饿让我们忘了这是春节的年货,忘乎所以地吃了一根又一根,一斤白粿转眼间就全部消灭了。母亲回来后,发现白粿不见了,问我们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不敢吭声,等待着母亲对我们的处罚。没想到,母亲没有责骂,而是紧紧抱着我们哭了,她知道孩子们的肚子饿,她为不能给孩子们温饱的生活而难过。偷吃白粿事件发生后,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母亲想了许多法子:用细糠加上面粉为我们煎饼,用大米掺上番薯米煮番薯米饭,用“芭蕉芋”磨浆与菜叶一起做面疙瘩……记得有一天,母亲下班回到家,高兴地拿出了几十个蚕蛹,洗净后放在锅里烘焙熟后给我们吃,望着烘焙后黑黑的蚕蛹,我们都不敢动手,母亲告诉我们,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让我们大胆尝试,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尺吓一跳,真是说不出来的香啊!而这些“美味”,母亲自己却舍不得吃,这就是艰难竭蹶的岁月里,母亲对子女付出的万千辛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7年母亲受左倾路线迫害失去了工作,后经人介绍,在街道办的一个誊印厂当了一名会计,那时,我们家住在仓山,母亲每天上午都要从仓山乘坐一路公交车去上班,早出晚归。我有一个习惯,每天傍晚都要到仓山中藤路的公交车站等待母亲,等待的原因不是我多么孝顺,而是我知道母亲有一个习惯,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孩子们带些解馋的东西,有时是几颗糖果,有时是几只甜瓜,还有时是一串白地瓜,我等待的这些东西。现在的孩子是不屑一顾的,但在那个年代,却是我们奢侈的享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是我最早的启蒙老师。母亲的音乐天赋极高,舅舅说中学时代的母亲就曾经出演过《霸王别姬》中的虞姬。母亲当年饰演虞姬的丰采我无法看到,但从襁褓时期开始,母亲在我耳畔流淌着的歌声,却伴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什么“小燕子”、“蝴蝶泉边”、“九九艳阳天”、“刘三姐”……那个年代所有的流行歌曲,母亲只要听上两遍就能准确完美地唱出来,母亲的歌声对我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6年7月,我小学毕业正准备报考中学,文化大革命已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展开,无论是小学、中学、大学,统统开始了“停课闹革命”。看着整天无所事事的我,母亲希望我能学习一门乐器,我想学小提琴,但那时的家庭条件、师资条件都有困难。在百货公司的乐器柜前,我看中了竹笛,母亲为我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竹笛。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使用过不下百支的竹笛和长笛,有的价格甚至高达万元,但我永远忘不了母亲给我买的那第一支竹笛——一支不用贴笛膜、售价仅一角五分钱的竹笛。正是靠着这支竹笛,我加入了学校的红卫兵宣传队,调入了崇安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扬鞭催马运粮忙”、“牧民新歌”是我上世纪70年代的保留曲目。如今,我的名字编入了福建省艺术家辞典,创作的音乐作品在全国、全省多次获奖,培养的学生中有的成了歌唱家,但我始终认为:没有母亲的引导,没有母亲的教诲,这些成就是难以取得的,就像高尔基的那句名言:“世界上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90年,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晚上,我让母亲打开家里的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我的音乐专辑,听着收音机里播音员对我的介绍,听着那一首首出自我笔下的歌曲,母亲笑了,笑的很甜、笑的很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恩,那情,那哺育我成长的母亲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依然是我力量的源泉、生命的坐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