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忆童馨】热泪盈眶

梅飛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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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同旅行，走过春夏秋冬，一切都是成长，包括热泪盈眶。

七十年代，普通人看电影还是很奢侈的，但是对于我们在电影院大院里的小孩来说，看电影就是生活、就是日常。

人民电影院是五十年代前苏联专家设计的，高大的苏式建筑是乐山中心的地标：十八米高的巨大放映厅后面是三百多个座位的楼厢，支撑楼箱的是八根三十公分直径的楠木大柱子。观众厅正前方是有换景装置的大舞台，舞台后面是四个化妆间，舞台左右的耳幕有四层，耳幕遮挡的空间是伴奏厅和演员休息厅，舞台楼板和观众席的座椅全是用楠木制作。电影院右侧是观众停放自行车的休息厅、伙食团的厨房和餐厅，二楼上是职工宿舍。左边是巨大的后花园，有长长的葡萄架和各种果树，还有水泥做的乒乓台。

大院内所有的小孩，每天放学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电影。我们从电影院旁边的宿舍到后花园食堂打饭、打开水、打热水，或者是到后花园玩、打乒乓都要穿过放映大厅。

韩梅 水彩《暖阳》20*30 cm

有时候端着一家人的饭菜从放映厅的前排走过，看到好看的地方情不自禁看，一站就是几分钟，饭菜都凉了。

上映电影《沙家浜》的时候，茶馆的那场戏是刁德一和阿庆嫂智斗，所有的台词看的我们都能倒背如流。我们最好的游戏就是上演活报剧《智斗》。

1972年那个冬天很冷，乐山下了一场雪。

芭蕾舞电影《红色娘子军》在全国公映，引发万人空巷，《娘子军连歌》《万泉河水清又清》，广泛传唱开来。

那个冬天很暖，具有鲜明中国风格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她穿透了时空，唤醒了红色记忆里的铿锵玫瑰。

那天晚上我听妈妈说省里要在乐山地区开文化工作会，专门从成都调来最新的电影《红色娘子军》，内部放映几场后电影拷贝就送回成都。

那天是星期一，为了看上我梦寐以求的电影我决定旷课。

戴崇武 钢笔水彩《童年》20*30 cm

那年我九岁，看电影前我悄悄跑到三层楼房，房顶上很厚的雪让我狂喜：我一个人滑雪玩的忘乎所以，一不留神就冲到楼顶的边缘，半个身子扑在三十公分高的女儿墙的外面，差点丢了小命。

我看到银幕上所有的女演员真的是像芭蕾舞剧《天鹅湖》一样，都穿上了芭蕾舞鞋。

女主角吴清华的红色衣服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双眼。我躺在舞台上的银幕前，双手胳膊枕着脑袋，翘着腿，微闭双眼，静静地聆听电影里的歌声。

“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歌声动听，清甜无比。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洪常青英勇就义的场景，音乐声一响，巨大的楼板混响振的我的耳膜嗡嗡响，无名的悲壮让我浑身发抖、浑身发热、热泪盈眶。

吴清华倒踢紫金冠（网络图片）

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一听到动听的音乐，尤其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和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总是让我热泪盈眶。在我的音乐欣赏的沙漠世界里，突然感受一阵清风，有一种虚幻和不可形容、不可触摸的美丽带给我生理上一种全新的感受。

那是我看电影从未有过的体验：一种深沉、庄重的悲情拥抱着我，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牺牲和悲壮情怀。

从小我就喜欢唱歌跳舞，六十年代跟随小嬢嬢的教师宣传队到处演出，芭蕾舞剧那种前所未有的美震撼着我的心灵。

成年后我才知道，吴清华那个最闪光的亮相叫“倒踢紫金冠”，经典造型震撼人心，曾是一个时代的记忆。《红色娘子军》是由同名电影改编而成的，将西方芭蕾的技巧与中国民族舞蹈的表现手法相结合，讲述了一个中国故事，达到艺术高峰。

电影舞剧《红色娘子军》海报（网络图片）

银幕上，英姿飒爽的“头戴军帽，脚穿足尖鞋”的中国娘子军形象，展现芭蕾艺术之花的独特魅力。

那天下午又临时加了一场电影，都是内部参加会议的人员观看。我一狠心下午再逃课一天，那种等着看电影的心心念念，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是电影的故事还是电影的音乐，还是芭蕾舞演员们轻盈优美的姿态打动了我，前所未有的美让我放空自己。

第二天到了学校，老师觉得好奇怪：一个学习成绩那么好的学生、从来不逃课的女孩居然逃了一天课。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还没等老师讲话，我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我看的电影，我还哼了几句“万泉河水清又清”，然后踮着脚尖学着吴清华那个“倒踢紫金冠”的动作比划了一下，我兴奋的问老师：“好不好看？”

洪常青英勇就义（网络图片）

老师发火了：“你就为了看这个电影旷了一天课？”“当然，那么好看的电影。”老师说：“再好看的电影，你住在电影院每天都可以看，不需要逃课噻。”“我昨天如果不看电影，那就要再等两个月，那好难得等哟。”

温柔的老师完全无语，去上课了，让我站在办公室面壁思过。

我站在那里，最多一分钟就开始唱歌，又蹦又跳，老师们看我自娱自乐全都忍俊不禁！

我们的校长走过来：“这样说来你还是去上课吧，老师们都在看你还怎么备课改作业。”

回到教室我还是没有心静，课间休息我又像在老师办公室一样如法炮制，我边唱边跳，把我看的电影讲给同学们听。

我们文艺班委说啊，那我们编排一个节目吧，就你说的什么万泉河水清又清。我说我又记不全。

戴崇武 水彩《欢笑和阳光》70*70 cm

她说等放电影了她和我一起去看几场电影，等我们学会了以后教同学就行了。

放暑假前的文艺表演，我们班的歌舞节目最好看：《万泉河水清又清》。

童年有欢笑、有泪水、有阳光下的奔跑。

最动人和最难忘的，莫过于那些让我们热泪盈眶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