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琼瑶 琼瑶随花逝，青春梦已远 文/腊梅

栖·爱

入冬以来的阴天居多，但又不像要下雪的样子。风凛冽而又干燥，沙尘、黄叶、纸屑在大路上、空场上、各个房屋的墙角盘旋，找不着归宿。阴霾的空中偶尔有几只乌鸦张惶地飞过。已经淌过冬水的田野开始冻结了、干缩了、皲裂了，大地一片苍白。所有的树枝都脱去了叶子，光秃秃的，突然衰老了许多。只有沙枣树的一些枝干上，还有几颗零星的沙枣在风中抖索。这样的阴天，这样的冬天，给人们一种什么东西都凝固了的感觉，连同回忆和期望，仿佛一生下来天地就是这副模样，而这样的天地也再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沉闷，又忽闻琼瑶离世，一代言情大师落幕不仅让人有点感伤。上世纪80年代，琼瑶小说风靡大陆，这股风也吹到我的城市，当时文化广场有流动的租书摊，摆着《在水一方》、《一帘幽梦》、《紫贝壳》、《心有千千结》、《射雕英雄传》……一字排开，那些浪漫的名字就很吸引人。当时看书主要靠“租”，有武侠亦或言情小说。押金是积攒很久的零花钱5元，每天租金是1毛钱，武侠主要是金庸、古龙、梁羽生、陈青云、卧龙生……言情就是琼瑶还有曾凯伦了。

上初中开始读琼瑶的小说，他的小说浅白生动容易阅读，是我文字最早的启蒙者，后来陆续读了金庸的小说和红楼梦。

当时我们学校有住校生，有走读生，我常常躲在宿舍里读书，我实在想不起来读的第一本琼瑶小说叫什么名字了，也许是《翦翦风》，也许是《心有千千结》，也可能是《庭院深深》。只记得当时在课余时间，坐在宿舍里不管不顾地读，必须在一天时间里把它读完，因为排在后面看书的同学一直在问“看完了没”。当时班上看小说都很怪，看武侠小说对看言情小说的嗤之以鼻，看曾凯伦的对看琼瑶的不屑一顾。被这样问，我们都不恼，我们总是互相盯着同学手里的书，带着一种终于逮到你的惊喜。同学也总是匆匆报出一个书名，加一句“还没读完”，马上埋头继续读。哦！这本我看过。当然也有没看过的，几天追讨后不管同学借书时多不情愿，在拿到书时，就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作为读者、晚辈与粉丝，我对琼瑶心怀感恩，她的作品曾经给青年的我构筑一个美好的世界。

后来琼瑶的很多小说被拍成电视剧，对于喜欢追剧的我来说，这些电视剧几乎陪伴着我的成长，她是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记忆符号不可替代。每每听到电视剧熟悉的族律，不仅感慨我们已经老了。1986年是琼瑶剧热播的一年，我们家还没买电视机，总是到隔壁阿姨家蹭电视看，看《西游记》间隙《几度夕阳红》也正在热播，也跟着妈妈和阿姨一起看“何慕天”，当时觉得特没劲，老是哭哭啼啼，总觉的“梦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也跟着电视剧里的女人一起掉眼泪。同年上映《烟雨蒙蒙》，那首主题歌就很好听，后来还认真抄在歌词本上，买了张“茹萍”的贴画，这个笔记本很喜欢保存了很久。

小说里总有绵绵的阴雨，总有女主凄迷的眼神，总有男主的衣服散发着干净的洗涤剂的香味。这些让我忘记了化学作业还没写完，物理的图解到底用那个公式去算………数学三角函数奇奇怪怪的符号怎么应用。大课间总是去秘密基地，那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其中有一个盘旋弯曲的树干是我的座椅，树干光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打开书一瞬间，我就是丛林之王。忘记了头顶的树梢上飞来飞去吵闹着的麻雀，忘记了还未写完的课堂作业，忘记了考试成绩不理想带来的忧伤，忘记了我腿上泛白的牛仔裤，忘记了回到家看到父母辛苦劳作时的愧疚。一片落叶落在我的发稍，我小心的夹在书页中，此刻铃声响起我恋恋不舍的合上书向教室走去。

1989年我们家从海燕商场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此时上映《庭院深深》。这是一部我比较喜欢的剧，后来才知道剧名出自于欧阳修的词作“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准烟，帘幕无重数”。我发现琼瑶引用最多的是宋词，这些长短句层叠迷离的意境更适合为爱情所设定的“为爱执着，但总会遇阻”的那种“求之不得”，那种“道阻且长”的曲折迷人的情境。“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才上眉头，却上心头”。多美的意境，就对宋词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琼瑶当然是爱情霸主，爱情至上的纯美世界，让情窦初开的我如痴如醉。记得我初中同桌是个扎两个麻花辫子，说话时候温温柔柔，她通身给我淡淡的忧伤感，好似从琼瑶书中走出的女子。有一次她神秘的给我看一张字条，字体端正有力“也曾数窗前的雨滴，也曾数门前的落叶，数不清数不清的是爱的轨迹，聚也依依，散也依依。”纸条折痕已经模糊不清了，看得出来她已经看过多次了，她纠结的眼神，我低声问道，这纸条谁给你的，她轻轻摇摇头。没有署名是吗？我突然想起来，晚自习总会有满天飞舞的纸条，那不过是哪个男同学无聊的小把戏而已！面对着纯真的感情我竟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看到“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细雨中。”花样少年少女的心中总隐藏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既梦幻又矜持，矜持著对男主的深深爱意不肯泄露分毫，也维持着和女主的好友关系。书中这群非常铁的高中男女就这么常常腻在一起，尽情的笑着玩着闹着，让每每应付不过来繁忙课业的我无比羡慕。不仅倾叹的女主角蓝采勇敢而理性，但同时也为为爱情赴死的何飞飞无比惋惜。最终蓝采也没能和风度翩翩柯梦南在一起。第一次为了人生无常和残酷带来的痛苦而感伤。多年过去，重温经典，听到熟悉的旋律，看到这一幕幕还是情不自禁为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多舛而潸然泪下。

琼瑶的几十部小说里，有各种不同样态的女主角。她的女主或优雅、或刁蛮、或柔弱可人、或外表强硬内心敏感；男主或儒雅，或野性十足，或艺术，或阳光，或忧郁，或成熟，或呆萌，总是充满个性的，自我的。但多半都是热情、坚定、叛逆、绝不唯唯诺诺，勇敢的为自己争取爱情的女性。这对于自我正在觉醒的我们来讲，无异于是生命里第一束光亮。时至今日，都坚信美丽温柔的女孩都是出自琼瑶笔下。

1991年上映的《婉君》里的小婉君漂亮又可爱，那时常常为看电视剧和妈妈斗智斗勇。还有《哑妻》，一个凄美绝纶的爱情故事，一个被抛弃妻子无言的呐喊，刘雪华饰演哑妻那一双的哀怨眼神曾打动无数人心。还有《青青河边草》被兄嫂强逼嫁人的孤女青青与被家人刁难的小草，不甘受缚于既定的命运，奋起反抗的故事。《梅花烙》里面楚楚可怜的白吟霜最终变成了一只白狐，《鬼丈夫》讲述了柯起轩在一场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袁乐梅对于柯起轩不离不弃，柯起轩大受感动，最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而岳翎的美貌中有种清冷的气质让人念念不忘。对了！还有《水云间》咆哮帝马景涛饰演的梅若鸿，居住地“ 水云间”为背景，讲述了梅若鸿和杜芊芊相遇、相爱，在经历种种悲欢离合后，两人终于执手偕老的故事。那个年代几乎没人不看琼瑶剧。《梅花三弄》、《六个梦》、《还珠格格》、《烟雨濛濛》……多部作品曾伴随了两代人的青春。因为琼瑶我们在剧中认识了刘雪华、林青霞、陈德容、陈红、蒋勤勤、金铭、马景涛……当然还有林心如、赵薇和范冰冰。

1998年，《还珠格格》火爆大江南北。赵薇扮演的小燕子活泼伶俐，周杰扮演的尔康深情款款，容嬷嬷是真的心狠手辣，老佛爷很是慈祥，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多年后大明湖畔仍然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之一，当然不是寻找夏雨荷的身影而是当时给我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再后来《还珠格格》出了第三部就没那么火了。

琼瑶是爱情至上的人。后来读她的自传《我的故事》里，她曾写到曾经两度沉迷于爱情不可自拔，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但是写到她和平鑫涛的婚姻，关于爱情的描述变得节制。她更愿意写两个人的合作，她是怎样在皇冠出版社老板平鑫涛的推动下，不眠不休地工作。当她的作品打开市场，一次次加印，她流溢于笔端的喜悦，比爱情带来的更多也更饱满。很有意思，这个写了一辈子爱情故事的人，自传里最有感染力的，是工作带来的充实感，而不是爱情。

长大后的我渐渐疏远了琼瑶，她所描绘的世界仍在我的精神大厦里，但已不是主流，就像是个青年时期的梦。后来成家以后，每天都是一地鸡毛的琐事，她的书更是再读不进去了，觉得那些文字只是一片夹在书叶泛黄的树叶，泛着青春痕迹，再也深入不下去，再也贯穿不起来。但她所描绘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至今我依然相信，也依然向往。琼瑶的书是启迪我爱情观的第一课。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正如李宗盛所言，爱情是超越血缘的亲密与爱。也许会求而不得，但没有人可以阻止一个人默默的思念。琼瑶笔下的思念是人世中一道可以抛却世俗的光。可以默默地爱，直至不爱。也许这是自私的，但不想违心。琼瑶离去让我百感交集的，那个写“情深深雨濛濛的人”去了。她一项柔弱多愁善感，确选择如此绝然的方式离开。这翩然一别，倒让我重新认识了她，她竟那样果敢。

寒冷的冬天终将会过去，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琼瑶也像雪花一样翩然而去了，但她的书她的剧，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想到琼瑶我就会想起在田野里，披粗糙的绿衣、举止谦恭的、不辞劳苦的蒲公英，在寒冬将尽的初春传递这春天的信息。她是怎样一个迷人的女巫啊！她毕生追求就是一个“美”字。字美，词美，人美，她的文字曾在这个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冷漠的城市给许多年青人慰藉。在盛开着明艳黄花的时候，她编织成女孩头发上的花环，表达恋人的情意，在她还幼小，稚嫩，没有开放的时候，被投进沸腾的锅里，淬炼出一生坚韧不拔的性格，等到秋风起白色的绒球中种子，在微风中飘舞，如同一群自由的精灵，轻盈而自由。种子随着风飘散到新的地点，不畏艰险，洒脱、自由、随意生长，传达爱的信息。

金庸之后再无江湖，琼瑶之后再无言情。琼瑶离世，是一个时代的远去。琼瑶代表什么？每个曾经看过她书的人，追过她剧的人都有不同的意义。琼瑶一生的作品，讲的都是爱。她也以自己的一生，贯彻自己对爱与人生的信念。后来经济条件稍好，购买那些曾经心仪的书籍，可是再也找不到打开书页砰然心动的感觉了，只好是充作对自己曾经青春的美好回忆吧！

202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