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二十）一入江湖深似海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九十年代末，西西里市黑道上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各种团伙林立。地痞流氓已经从最初的好勇斗狠、扬名立万，升级为各霸一方，巧取豪夺各类社会资源。 当时，以“小白楼”歌舞厅为代表的老牌社会大哥袁青龙，与之并驾齐驱的就是包揽长途客运的“方秃子团伙”，还有就是吃铁路的黄家兄弟，他们属于家族做案，即上车扣皮子，也月高风黑上货车割篷布，滾大个儿。后起之秀中，打架斗殴，无事生非都是家常便饭，他们吃喝玩乐，混迹于舞厅，歌厅，茶吧，电玩城之类的场所，不在讲究江湖道义，更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时的江湖，已经变了味道，心中正在丧失正义之光。首先崛起的“小白楼”，通过权色交易，设立赌场，卖官鬻爵，干预司法公正等手段，俨然成为把控地方黑白两道的龙头大哥。“小白楼”大哥袁青彪，是名噪一时的老江湖，地界上各团伙儿如果出现利益冲突，打打杀杀，久战不下，或者两败俱伤，袁青彪就会被恭请充当“话事人”的身份，从中斡旋，令双方放下刀枪，握手言和。那时候的西西里市，袁青龙相当于是教父，大小团伙头目，没有不畏惧袁青龙的，背地里都叫他“市长”，意思是黑道的地下“市长”，他的话，有时候比真正市长的话都管用。黑社会走到这一步，几近登峰造极，可是，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意大利黑手党，香港二十四K等成熟黑社会社团相比，还缺乏政治上的掌控力，将黑洗白，最终黑白合一，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通过合法手段，而达到为所欲为的目的。我挽着那位俄罗斯妞儿回到西西里市，整个江湖还处在盲目的赚钱阶段，也就是第二阶段。我和这位俄罗斯小姐，住进了西西里最豪华的大酒店“凤凰大酒店”。双宿双飞，旁人看来，那就是一对情侣。 我们在回西西里的火车上，我就想好了，回去要请佘主任和田三哥，要去看看马叔和马婶，还有小马那个兔崽子，既然章嘉名花有主，我也就无所顾忌，放下一切羁绊和顾忌，为自己打出一片天来。马叔家的院前停着一辆越野，走近看时，是日本三菱，显得霸气威武。院子里堆放着废铁，塑料，破纸盒子，墙外临街的地方还堆放着塑料布，我安顿好安娜（我给俄罗斯女孩起的中文名字。）买了几样礼物，独自去看马叔。马叔在院子里，正和几个人解释着什么，马婶将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欧阳，你啥时候回来的？”我没有正面回答，指着院里的三个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那三个人轻蔑地白了我一眼，也不回答，这时，马婶把我拉得更远，说：“开了这个废品站，就没有消停过，这是铁路派出所的，查道钉道轨，上次翻出一个道钉就罚了500，你弟弟顶撞几句，差点没被抓走，隔三差五就来查，唉，这买卖算是没法干了。”我推开马婶，走到三个人面前，拱了拱手，说道：“各位老少爷们，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们是哪个机关的？下来搜查带了搜查令没有啊？”其中一个白净面皮，淡眉毛的，中等个儿的中年人打量一下我，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要干涉我们例行检查。”“检查？检查不得依法依规吗？你们出示执法证没有，到底是哪个机关的？”我继续追问。“你谁啊？把你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为首的中年人说着，从铁堆上跳下来，另外两个人也停止了翻找。我说：“你要看我的证？行，你的证呢？我先看看，你有证我就有证！”马叔赶紧推开我，胆小地说道：“单所长，这是我侄儿，孩子小不懂事儿，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然后马叔丢个眼色给马婶，马婶推着我往屋里走，身后单所长喊到：“小子，我们是例行公事，来啊，我给你带回铁路派出所，让你看个够。” 马婶陪着我进屋，忙着沏一杯红茶给我，又急忙找烟，我说：“婶，别忙乎了，我兜里有。”说着摸出烟点上。我抬头看着窗外时，那三个人已经出了院门，开车呼啸而去。我说：“婶，我兄弟呢？”马婶说：“别提你那个兄弟，净给我惹祸。”我一听，吃了一惊，问：“我兄弟老实巴交的，还能惹祸啊？”马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说：“别提了，这个不省心的玩意，死犟死犟的，城管说我家门前塑料布影响市容，让挪进院子里，院子小，根本堆不下，你弟弟说，容几天空都拉走卖了，城管不容空，就吵了起来。车上下来四五个人，强行拖拉你弟，就打了起来，你弟打不过，被城管的一顿打，你叔下乡收破烂没在家，我就报了警，警察来了，和城管的认识，说你弟妨碍执法，就被带走了。”我问：“谁报的警啊？”“我报的警。”“你报的警咋还会抓我弟呢？”我说。“没处说理去，人家嘴大咱们嘴小，拘留半个月，罚款一千，这两天就快出来了，唉……”马婶叹口气，让我喝茶。“在哪里关着呢？”我真诚地说。“听说在西坨子监狱里呢，现在叫看守所了，你叔还去存过钱。”正说着，马叔走了进来，我赶紧站起来，递过香烟点上，马叔说：“坐，坐，欧阳，回来几天了，最近都在忙啥啊？”我说：“马叔，我弟在哪儿关着呢？”“这个愣头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活该他吃苦头，欧阳，你不要管他，过两天就出来了，不碰几回钉子，他也长不大。”马叔说着，屁股往炕沿上一坐。 星期天的早晨，我和马叔开车去看守所领人，今天天气挺好，看守所大墙外，是一条L型的乡道，乡道两侧是一排排碗口粗的白杨，微雪的冬季，有些黑白羽毛的喜鹊，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向着远方欢叫，初升的旭日红彤彤的象一张娃娃的笑脸。看守所门前停着几辆三轮车，看着棉衣棉裤的打扮，期盼又落寞的神情，好像也是来接人的。我们到门卫配合狱警签了字，让我们就在门卫前的院子里等着，两杯茶的功夫，从里面先走出几个人，有狱警也有犯人，其中一人冲着我遥遥地摆手，我定睛看时，正是剃了青瓢的小马，一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主动迎接上去，抱住他，说：“咋样啊？里面。”他依旧笑嘻嘻地说：“他妈滴真不是啥好地方，下次说啥再也不来了。”旁边的管教，打趣道：“你当我们欢迎你啊，你自己长点记性，别再进来。”我怕小马尴尬，接茬道：“你们就是给金条，开工资，我们都不进来了。”我搂着小马的肩膀，放声喊到：“走——嘞——”小马也高声附和到：“走——嘞——”出了看守所，启动我那辆捷达，小马坐副驾驶，他父亲马叔坐了后座，车刚起步，我就转头笑着问小马：“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啥？”“想啥？”“想这个！”我从兜里摸出白蝴蝶泉，递给他，他咧嘴笑了，说：“老大，你真神。”他点燃一支，送给我，又点一支，送给后座他父亲，最后点一支，自己猛吸了起来。把剩下的烟要还给我，我用手挡住，说：“给你买的。”小马情绪比较兴奋，开始跟我学看守所的种种见闻，包括里面怎么整治人，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我笑而不答地听着。他哪里知道，这都是我曾经刻骨铭心经历过的啊。我待他说完，说道：“你妈在家盼着咱们呢，大鹅扣土豆，还买了白酒。”小马听我提起他妈，愣了一下神，沉默下去，半天才说：“让我妈操心了。”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小说系原创，涕泪一行行。转载需相询，侵权必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