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节气23：坦荡之美——冬至

简易

——谨以此系列散文，纪念我国二十四节气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八周年！

　　冬至这天，太阳直射点已南移到了南半球的南回归线。南回归线即太阳直射点南移的极限。

这一极限，意味着冬至这天北半球白昼最短。北纬30°附近，从日出到日落仅约10个小时；与夏至那天白昼最长达14个小时相比，相差4个小时(注：昼夜长短的差距因纬度不同而不同，纬度越高，差距越大）。

这一极限，也同时意味着，从冬至日开始，太阳直射点又将逐日向北半球回归。从此，北半球的白昼和日照时间，又将一天天变长，即所谓“冬至至长”。

由于大地将吸收到的太阳热能释放出来，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月时间。因此，冬至日虽然日照时间最短，却并不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最冷的时段，大多出现在此后一个月左右的大寒前后。

乍一看，冬至的到来似乎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当人们度过冬至这个漫漫长夜之后，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就都改变了——变得坦荡了。

祖先们认为，冬至这天，恰恰是“阴”盛极而衰，“阳”开始回升的转换之日。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祖先们所说的“阴”与“阳”，其实是对明与暗、冷与暖等这类既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的事物的统称。因此，祖先们认为冬至日是“阴”、“阳”转换日，恰恰与冬至这天，地球上太阳直射点位置由一路向南转为向北回归完全一致，也与北半球的白昼由逐日变短转为逐日变长完全一致。

由此，祖先们把冬至看作是阴阳和谐、全家团圆的吉庆日，以致民间素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至今仍有一些地方保留着过“冬至年”的习俗。

由此，在我国，人们就按照古老习俗，从冬至这天开始开始“数九”。

而当一种日子竟然可以数过去的时候，人们是不是早已有了一份能够预期的笃定与坦荡？毕竟，在我们北半球，每数过一天，白天就变长一到两分钟，就能让古时整日做女红的妇女们，又多用去一根线；而当人们数到“三九”时，也就数到了寒的极致；再往下，就数进了春天……

——冬至日出，一年内最晚的日出。20201221摄于成都。

　　冬至时节的四川盆地，常年日平均气温仍在6℃至8℃左右，最低气温并不太低，且霜雪少见。

不过，由于阴天多，日照少，湿度大，且整日气温大多在人们感觉寒冷的10℃以下变化，因此，盆地里的寒，常常是一种昼夜温差很小的，近乎一成不变的，湿润而柔婉的寒。这样的寒，时间一长就会让人感觉有些单调和沉闷，但对盆地里的万物生长却相对有益。

一方面，当蜀人们开始“数九”的时候，盆地里小麦、油菜、蚕豆、豌豆等越冬作物都在缓慢生长着，田地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绿色。而众多的常绿树种，那绿色虽已显出些许老态，却依然坚守着一份葱茏。因此，常常烟雨蒙蒙的天地间，看上去依然不乏生机。

——麦苗。20240102摄于成都。

——20201223摄于成都。

——林中阳光。20211224摄于成都。

　　另一方面，到了这数九天，盆地里不论是依然保留着满树枯叶的梧桐，还是一路彩叶飘零的银杏、杉树、柳树、枫树等众多落叶树种，直至枯黄的草地，满池的残荷，都越来越明显地意味着，冬天，正在一路向寒的进程中，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寒冷、单调与凋敝。

——彩叶越来越稀疏。20240102摄于成都。

——夕阳下的金柳。20201223摄于成都。

——柳叶由绿而黄，由密而疏的同时，枝条上的冬芽已十分明显。20201223摄于成都。

——冬日里喜欢晒太阳的人们。20240102摄于成都。

　　到了眼下，大地上的许多植物，不仅渐渐舍弃所有叶片，甚至连体内多余的水份，也逐渐舍弃。

似乎，植物们乃至天下众生们，正一路舍弃所有的浮华，仅以一份生命的本真，坦荡地直面一场向寒而生的洗礼……

就在此时，经历着严寒洗礼的植物中，腊梅，大约是因了某种对光温湿的特殊“敏感”，而最早开花。

腊梅虽不是梅，却酷似梅，并与梅花一样，开得坦荡。纯纯的金黄色花朵，就那么星星点点地，站在寒冷的，枯瘦无叶的枝干上，竟然为蜀地几乎一成不变的寒，平添出一份崭新的生机与灵动。

而蜀人们对早开的腊梅，也是情有独钟。或折或买，总想在家中插上几枝，仿佛，想要将眼下这一成不变的寒，点染出几分生动；又仿佛是提前把一缕春色，带回了家……

——蜡梅花开。20240102摄于成都。

　　就在这一路盛开的腊梅丛中，以及那些落叶的、常绿的树林中，一些留鸟们灵动的身影和声音，一直陪伴人们经历严寒，并常常在不经意间，给人们带来轻松愉悦的好心情。

早在秋天，燕子等夏候鸟们就因了气候、食物和生理等因素而逐渐离开故土，向南迁徙；北方的冬候鸟们也因了相似的原因，陆续南迁。几乎同时，麻雀、喜鹊和啄木鸟等留鸟们则渐渐换上了“冬装”，做足了越冬的准备。

这些留鸟们，在这四季分明的环境里，不仅能够坦然面对天地间的冷暖变化，还总是能在冬季找到足够的食物。

生性活跃的麻雀尤喜结群活动。即使在难以觅食的冬季，它们也几乎是成群地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呼朋唤友，并以植物的种子为食。它们喜欢与人亲近，却又不失其特有的敏感与机警……

同样亲近人的，是成对生活，共同筑巢的喜鹊们。它们平时以危害农作物的昆虫为食；到了冬季，宁愿以植物种子充饥，也不离开故土。这成对生活，重情重义的特性，使得喜鹊成为整整一个民族吉祥、喜庆的象征……

生活在森林中的啄木鸟，从不担忧食物匮乏。它们善于寻找隐藏在树皮里的昆虫，并快速、灵巧地捕食。特殊的捕食方式，既能保证它们拥有充足的食物，又让众多的树木免受虫害……

晴朗天气里，蜀地一些湖泊或江河，或许就会看到从遥远北方迁徙而来的，种类繁多的冬候鸟们自由自在，活泼矫健的身影……

似乎，这冬至时节鸟类的行踪，也同样在生动地演绎着有关遗传与环境深度交织的故事。留鸟们之所以能留，是因为它们总能在四季分明的环境中安生立命，繁衍生息；而候鸟们之所以年复一年不辞劳苦地南北奔波，则是在繁殖地与度冬地的漫漫长路上，荡漾着令它们魂牵梦萦的，种群繁衍的希望。

而最终，鸟儿们无论走与留，都将坦荡地面对命运的迭宕起伏，坦荡地承担起种群繁衍的重任……

似乎，这冬至时节，不仅天地间因了众多草木的疏朗、枯萎和冰雪的覆盖而变得坦荡，就连苍茫大地上的众多生命，也同样在严寒中经历着一场生命的磨砺，并最终体现出一种向寒而生的坦荡……

成都杜甫草堂内，冬至时节的暖阳下，到处都有腊梅花的身影。而就在腊梅花弥漫出的清纯香气中，不时就能听到麻雀的叽喳声。池塘里的残荷已经干枯，却依然挺着骄傲的风骨，伶俜而立……

——杜甫草堂。20211221摄于成都。

——杜甫草堂。20211221摄于成都。

　　那座由树与竹围成的小院，依然是早年间成都平原随处可见的茅舍竹篱的格局。而小院内杜甫当年居住过的那处茅屋，不论是外观，还是室内陈设，仿佛都在暖阳中透着太多沧桑。

透过沧桑，人们对当年那位老人忧国忧民的大爱情怀肃然起敬。不过最令人动容的，却是在这茅屋前的小院里，竟有那么多年轻的父母们带着孩子，一边参观，一边耐心地为孩子讲解着，讲解着那些茅屋为秋风所破的往事……

——杜甫草堂。20211221摄于成都。

——杜甫草堂。20211221摄于成都。

　　同样是在杜甫草堂，那座为纪念唐代著名女将浣花夫人而建的浣花祠，祠门外长长的红墙甬道，两边红墙后成排的修竹，到了空中就聚在了一起。阳光从竹叶的缝隙间洒下来，整条甬道到处是斑驳的光影，显得优雅而温馨。偶有墙后的腊梅枝条探出墙来，枝头上的骨朵，已露出金黄。而就在这冬至的暖阳下，就在这弥漫着生机与光影的红墙甬道里，远远地，一对新人，正拍着婚纱照……

——浣花祠外。20211221摄于成都。

——浣花祠外。20211221摄于成都。

　　早在汉代就因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浪漫爱情故事闻名于世的平乐古镇，如今镇里镇外依然拥有众多名胜古迹，被誉为“茶马古道第一镇”。

冬至时节，即使是阴雨天气，古镇也依然热闹。在那些明清建筑鳞次栉比的古老街巷里，这里那里，依然弥漫着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浓浓的，平常而又诱人的烟火气息……

——20220102摄于平乐古镇。

——20220102摄于平乐古镇。

——20220102摄于平乐古镇。

　　古镇外，一处处青瓦白墙、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墙外那一溜果树，依然挂着果子。这一切，似乎共同展现出一种幸福安康的生活景象……

——平乐农家。20220102摄于平乐古镇附近。

——平乐农家。20220102摄于平乐古镇附近。

　　同样是在冬至时节，四川盆地向川西高原过渡的众多高山峡谷，随着气温不断下降，昼夜温差也明显增大。众生们，正坦荡地经历着一场更具挑战性的生命洗礼。

大渡河上那条谷宽不足200米，平均谷深却超过2000米的金口河大峡谷，河岸峭壁间悄然隐藏着一条成昆铁路。

而如今，一条崭新的高速公路，竟如游龙一般，出现在险峻峡谷间的碧绿水面上，被誉为最美水上公路。

峡谷两岸，那些陡峭高耸的崖壁，一如既往地有众多丛生的绿色植物，正坦荡地接受着冬至时节的所有赐予……

——20211225摄于金口河大峡谷。

——20211225摄于金口河大峡谷。

——20211225摄于金口河大峡谷。

　　距离大峡谷不远，拥有许多珍稀动植物的，我国最完整最原始的生态群落之一，曾在夏日里到处盛开鸽子花，海拔1500米到4288米的黑竹沟，冬至时节依然郁郁葱葱。

不过，夜间一场大雪，原本郁郁葱葱的群山，就被白雪覆盖。平时活跃的猴群，也暂时潜藏起来。就连风景秀丽的马里冷旧大草甸，也只是将一片洁白的美，坦荡地呈现出来……

——20211226摄于黑竹沟。

——20211226摄于黑竹沟。

——20211226摄于黑竹沟。

　　宝兴县泽根村，海拔3000米的跷碛湖，其实是兴建水电站而形成的人工湖泊。可如今，山与水的完美结合，几乎掩去了所有的人工痕迹。环绕的群山，坦荡地接纳着一片蔚蓝湖水的依偎。一份山与水的和谐与依恋，令人难忘……

——20211229摄于跷碛湖。

——20211229摄于跷碛湖。

　　海拔2300米到4300米的神木垒，夕阳照耀下的大片原始森林光影迷离。光影迷离中，树林和成片枯草，坦荡地陪伴着冰雪。凛冽的寒风中，当一年中最早的落日余晖将东边山峰染为橙红的时候，那一抹遥远的亮色，竟让人心生暖意……

——20211229摄于神木垒。

——20211229摄于神木垒。

——20211229摄于神木垒。

　　海拔3866米的达瓦更扎，藏语意为美丽的神山。冬至时节，山顶一带常有雾淞出现。

清晨，一年中最晚出现的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东方天际就被霞光映红，脚下也就浮现出大片的云海。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的瞬间，眼前的大片云海就变得生动起来，显出一派波翻浪涌、奔腾澎湃的恢宏气势。放眼四望，东边的日出和云海，南边的帕格拉神山，西边的贡嘎雪山，北边的四姑娘山幺妹峰，全都呈现在眼前，壮丽的景色，令人惊叹。

同样令人惊叹的是，此时此刻，就在此地，山的雄伟神奇与光影变幻，云的生消游移和色彩更替，以及雾与云的相互演绎，云与山的离合聚散，种种灵动的瞬间，令人目不暇接……

——山顶雾淞。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幺妹峰。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帕格拉神山。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20211230摄于达瓦更扎。

　　海拔1765米的邓池沟，是世界第一只大熊猫发现地，也是大熊猫栖息的核心区域。这里的许多人家，大多坦荡地背靠雪山，筑屋而居。冬至时节的暖阳下，一些树木已然裸露着枝干，而更多的树木，却依然葱茏……

——20211230摄于邓池沟。

——风中摇曳的金柳。20211230摄于邓池沟。

　　“冬至大如年”。在蜀地，人们虽不会特地把冬至当成年来过，但却至今延续着冬至前后喝羊肉汤的习惯。以致每年临近冬至，羊肉馆的生意就格外火爆。尤其是冬至这天，许多羊肉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要一直忙到下半夜。

当一年中最早的夜色临近时，陆续到来的客人们，在羊肉馆明亮的灯光下，或一家老小齐聚一桌；或几个要好的小家庭共享一锅；或朋友、同事相聚一隅。大家围着那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依照各自口味调配出麻辣风味的“蘸水”，然后一边喝着啤酒、饮料，一边闲聊神侃，一边就从锅里搛起滚烫鲜嫩的羊肉，在“蘸水”里荡上几下，送入口中。

顿时，热气腾腾中，那鲜嫩、鲜美、麻辣的滋味儿，就让味蕾兴奋起来。要不了多久，人们就感觉浑身暖和，以致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无不通透，无不坦荡……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夜幕中那一处处，一番番的世俗景象，竟然使得蜀地冬至的那一个漫漫长夜，显得如此生动而温馨……

——冬至日，一年中的最早落日。20211221摄于成都。

——阳光下的落叶树种。20201223摄于成都。

——阳光下的常绿树种。20201223摄于成都。

——夕阳下的野草。20201223摄于成都。

　　似乎，从立冬到冬至，天地间的众生们，已然从抱朴到洗炼，再到坦荡，一路舍弃了所有的浮华，却从容地保持着一份生命的本真，坦荡地酝酿着新的生机。

那么，这冬至时节的坦荡之美，会不会在人们心中漾起一些走向未来的，坦荡的情怀？ 而在接下来那些更加寒冷的日子里，地球的“玄”之妙，又将为我们旋出怎样一些更加难忘的——惊讶与美？

——2009年12月22日第一稿，原标题为《体味节气23：冬至》，并以若水谣之名在新浪、网易等博中发表。

——2016年6月28日第一稿，更名为《那些节气23：坦荡之美——冬至》。

——2017年6月14日第三稿。

——2022年8月24日第四稿。

——2023年8月8日第五稿。

——2023年12月2日第六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