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随笔（2）

山谷侠

　 一

一周前的一场雪，山里头到现在还没融净。

雪前电视台预报有小雪。翌日晨起床，感觉外面山体泛白。到北窗俯瞰下去，白花花的一片，雪在路灯投射下发柔光，极致美。窗外雪花肆意飘舞，像弹棉房轻浮的棉絮，山峦、树林、道路统统着了银装。

早年，下雪时节，浙江人来了，找个空地，扎一棚，将顾客送来加工的死硬冰凉棉被芯，持大弓“嘭、嘭、嘭”把泛黄棉花弹得蓬松暄和，像一朵朵雪花。阴暗的棚子里，弹花人整日像一雪人。他们将片片雪花絮成新被子，散出阳光的味道，暖和。而今，街面上再也没有见过吃苦耐劳浙江人的身影了。

这雪下得不小，真是下对了地方，让大山深处茂密的植被穿上了棉装，灭了枯草干枝火烈性子。而市区只是象征性地飞过几片雪花，未落地就化了。

跑出去走了一圈，天地间混屯模糊神秘莫测。不知道这雪是从多少米的高空落下来的，照物质守恒定律，这场雪也不知道与我们有过多少次的相遇。

雪花钻进脖子，凉爽，滋润，亲切。身后隆隆作响，扭头看时一辆SUV车后面拉了一个三角形的木框，扶木框站两人随车行，爬犁似的角框将道路中间的厚雪划向两边，主干道即刻干净了。这土作真是一个好办法，既省劲又高效。

上午十点多钟，忽然不见了雪飘，仿佛被谁按下了停止键。云层快速移动，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照在雪地上特别刺眼。来去匆匆的雪姑娘仿佛完成一桩使命，赶去下一站。

院子里有一棵柿树，长着鸡心一样橙色果实，洁白的雪花落在上面，鲜明亮丽，似冬日里的小桔灯。走近树下拍照，效果不错，寒冷中透着温暖与希望。

雪，这个洁白无瑕的字眼，总是让人心生敬畏和欢喜。然而，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雪花中杂有世俗的尘埃。任何物质都难以十全十美，不是吗？

二

在北方过冬，下雪的时候围炉煮茗，或称上几斤羊肉片，涮火锅喝白酒。无论外面雪深几尺，北风呼啸，躲进山居成一统，管他大雪何时消，这时节蛰居过得楞恣。

在南国遇到雪下，就想烫一壶花雕，切盘叉烧，抓把五香豆，啃两只鸭掌，滋润个脸红脖子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醉醺醺躺下时，“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又要冷哈哈地起来瞧瞧是啥人。

白居易“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夜半更深时瞅见窗外发白了，听见雪压竹断声。当然，如今北方屋里都供热，不会冷枕凉被，除非不启暖气的人会体察。南方冬日是最难熬的，没有暖气，床被冰冷，早起时咝咝哈哈先看看玻璃窗上冻没冻出冰花。洗刷时水笼头里流出来的水刺骨寒心，整个人身心都是紧的。

北方的雪厚重踏实，不觉冷；南方的雪稀少零落，确实寒。南方的雪使人感到冬天确实来临了，北方的雪却令人想到美丽的春天。

山里面雪覆盖的一切，棱棱角角的地方变得光洁而圆润，长着如天鹅绒般的茸毛，毛绒绒的暖和。迎春花枝藏在里面能不冒芽吗？瞧，连翘花已经开了。

三

雪后几日，转扁石山、将军帽、半边山、中井村等地，路上还好走，土路尤甚，地上的雪都被土吸了；石板路次之，雪未融尽，但凹凸不平的路面也可以增阻防滑：沥青、混凝土路最难行，未清扫的地方踩雪尚可，被人清理且留薄薄一层的路最难行，积雪变成了冰，哧溜滑。如此看来，大自然原生态是最好的，能互为克化，这是定数，人们过分干预反其力而不中。

向泥土和残雪收集足迹后的山路爬去，站在山腰，面对朝上的山坡，柏树密成林，另一面朝下，有挖土机在栽树，可能是修匝道移过来的松树。空气清冷但纯，吸气，腰和肩挺起，然后呼气，一起松下去，完成平静的舒畅。

舒畅是平静的，和每次爬坡心脏峰值增高后的深呼吸一样，无声的舒畅。

2024年冬至写于济南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