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坂上之云话东瀛

邢培良

说起来，这次日本四国岛的旅游，起因于一位日本作家的一本书。

司马辽太郎是日本当代著名历史小说家，写了许多战国、幕府和明治时期的小说，深受大众欢迎，被誉为日本的国民作家。他为自己取此名的寓意是“向历史久远秉笔直书的司马迁致意”。

他的历史小说通常是用俯瞰全景式的描写，冷静而又理性。然后聚焦推进到细节及人物的刻画，往往会给读者带来身临其境的震撼效果。

1968年，司马辽太郎开始写作《坂上之云》并在报纸上连载。

《坂上之云》说的是明治时期日本从“论产业只有农业、论人才只有旧士族阶层”这样一个被西方蔑称为“猴子”的国家，通过维新改革，国民不问出身都可以通过努力进入上层，以自信凭借能力可以成就事业的“乐天主义”；最终在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击败俄罗斯，实现了东方黄种人第一次战胜西方白种人，使得日本“脱亚入欧”成功，成为当时的列强之一。

这个宏大故事的主人公的家乡，就在松山。

日本筑城的历史并不悠久，格局上也与中国的古城大相径庭。1576年由织田信长在琵琶湖边建安土城，而后各地藩主纷纷仿效，在自己的领地上建城筑堡。

松山城是整个松山市的制高点，坐落于胜山山顶；以天守阁为中心，楼阁、石墙工事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松山城建于1602年—1628 年间，城堡原是一座三层高的天守，用于守护瞭望下方的城镇，后经重建扩大，使它成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重要地标，它也是全日本仅有的12座江户时期留存至今的天守。

经过几百年的岁月变迁，松山城的大部分建筑和室内设计都保留着原貌，看起来和刚建成时别无二致。

城堡由能工巧匠砌石而成，雕栏玉砌配以精湛木工、装饰铁门和窑烧瓷砖，是真正的建筑艺术杰作。

城堡有多道门，其中正门用粗糙石墙加固，以抵御外敌入侵；巨大的石块层层叠叠延展出坚不可摧的壮观城墙，至今依然屹立如初；整个建筑群遍布用于突袭的秘道和门廊，这里的21座建筑被定为日本文化遗产。

漫步于本丸、三之丸和作为藩主住所的二之丸，可以一览江户时期日本建筑的最高水平。作为日本文化的一种象征，走近天守阁，你会被它独具匠心的建筑构造和堂堂伫立于山顶的魅力所感染；登上天守阁，松山全景以及内河港口尽收眼底；远处的石鎚山、松山平野和濑户内海也都一览无遗、波光粼粼。

松山城山脚下有一座外形呈三角形的清水混凝土建筑的博物馆，它就是“坂上之云博物馆”。

以一位作家的一部作品而修建一座博物馆，而且设计者是大名鼎鼎的安藤忠雄，大概也只有司马辽太郎了。

小说《坂上之云》围绕在松山出生的秋山兄弟及俳句诗人正冈子规在明治时期的生活经历而展开，描绘了众多人物、重大事件，以及为建设近代国家为目标的明治时期的精神面貌。秋山俩兄弟参加海军与骑兵，在日俄战争中发挥作用，为赢得胜利不懈努力的故事，表现了普通国民在战争宏大叙事中的命运。

整个博物馆的参观路线盘旋上升，用1296面报纸制成墙面来展示“坂上之云”这部作品的时代及相关人物背景；再加上建筑中间的悬空楼梯，建筑呼应了“坂上之云”的主题---顺着山坡升起的云彩努力爬坡，暗示着明治维新时期日本从一介小国逐步崛起的那个惊心动魄的时代。

参观博物馆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内心的感受是复杂的。明治维新的成功对于僵而不死的大清朝就是灾难，日本的国力中兴是建立在清朝的战争赔款基础上的，日俄战争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大打出手，中国百姓生灵涂炭，只能沦为看客---这段历史是铭刻在中国人心中的家仇国恨。

松山城边上有座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建筑---万翠庄。它是旧松山藩主的子孙在1922年建造的住所。庄主当时以驻海外武官的身份，长期居住在法国，也由此万翠庄的建筑风格深受法国影响。

山庄闹中取静，有着松山最古老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正面的门廊、阳台的造型、彩绘玻璃和洛可可式的家具，其优雅的格调透露着大正时期的浪漫情怀，各界名流都在此聚会下榻过。

坂上之云博物馆不远处，是秋山兄弟诞生地纪念馆。

秋山好古、秋山真之兄弟诞生在这古老的城下町，并一直生活于此。从小家境贫寒，靠着自强不息以及风起云涌的时代，造就了一番辉煌的人生业绩。

作为在改变日本命运过程中起到重大作用的秋山兄弟，在其家乡被尊崇为英雄来纪念，这是无可指摘的事情；也因此，松山努力将整个城市打造成“没有屋顶的露天博物馆”，城市到处都有秋山兄弟、夏目漱石和正冈子规所留下的遗迹。

松山除了历史遗迹和博物馆，还有美食。随便找一家小巷中的小店吃一份鲷鱼饭。

或者去一家店名都找不到的密室，品尝米其林二星的寿司；厨师那专注的眼神和舞蹈般有韵律的动作，让人感受到所谓的“匠人精神”。

松山的予赞铁路是一条沿着海岸线行驶的铁道线，铁道线上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小站。没有工作人员、站台布置简陋，但它却以破旧的装饰、没有靠背的候车椅，以及面朝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这些动漫作品中的复刻场景，也由于“青春18”的铁路宣传画，成了旅人心中的打卡圣地。

无论是蓝天碧海还是夕阳余晖，当列车缓缓驶入时，下滩站都给人以心静如海的感受。

在下滩站的海边，脑中突然想到了坂上之云，想到秋山兄弟可能也来过下滩站，想到了中日两国间百多年的恩怨情仇。

正如司马辽太郎所说，日本从来没有具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从“光明的明治时代”，短暂过渡到“民主的大正时代”，向着“黑暗的昭和时代”一路走向不归路；虽然战后它的经济又迅速恢复，成为高度发达国家。

而中国也走出了最屈辱贫穷的年代，走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坂上之云》中的那段历史，不会再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