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你好 黑妹很好

李云翔

　　

认识黑妹已经30多年。

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就喜欢上了她。一直到现在，依然喜欢。

喜欢黑妹，并不由于我本人长得黑而见“黑”生情、同病相怜。

虽然我确实对“黑”有着几分好感，至少不反感、不嫌弃、不厌恶、不排斥，但还不至于私情狭隘、黑白不分。

那时候，黑妹的年龄还小，文静、清秀、温婉、可爱。她的身材也好——修长、苗条、匀称，多一分臃肿，少一分则显得羸弱。

虽然名字叫作黑妹，其实她不黑。不但不黑，还很白，就像冬天里初降的雪花，一尘不染，洁白无瑕。

其实她更像腊月的梅花，或者温热的牛奶——不但白，而且香、柔、润。

香是那种淡淡的香，不浓烈、不刺激、不任性、不娇纵、不乖张、不刁蛮，悠长、幽雅、细腻。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说的既是梅花，也是黑妹。

如果把记忆延长，初见黑妹，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由于时间足够久远，很多记忆在岁月的温暖寒凉里慢慢酝酿、升华，变得愈发浓厚和醇香，无论是鸡毛蒜皮、爱恨情仇，还是志得意满、轰轰烈烈，亦或是暴风骤雨、折戟沉沙，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故事——时间、地点、人物、情节和结果都已不甚重要，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是情感，包括留恋、思念、幸运、幸福、感动、骄傲、自豪、遗憾、悔恨、痛苦……百感交集，就是我们所谓的“人生”。

当年的我，还是青葱少年，朴实、善良、礼貌、谦虚、诚恳、阳光、乐观、好学、上进……，有时也腼腆、内敛、拘谨。除了英俊、帅气之外，男孩子该有的品质和品性，或多或少，我似乎都有。

那时候，我在读高中，处在春暖花开、春光明媚的美好时节，正是学习知识、增长学问的黄金时期，还是好奇心重、对新鲜事物兴趣盎然的时期，也是情感丰富、爱憎分明的时期，对喜欢的人、好看的书、有趣的事也会一见钟情。

恰在这时，黑妹出现，不早不晚，正当其时。

黑妹出现和我上学是在同一个地方——家乡小镇哈拉布河。

“哈拉布河”是家乡人们和周边百姓的口语称呼，其规范名称和标准书写是“哈日布呼”。在蒙古语中，“哈日”意为黑色，“布呼”意为渠道，合起来就是“黑色的渠道”。

和黑妹一样，虽被称之为黑渠，但渠道不黑，渠道里的水也不黑，静静流淌着，真情无私地哺育沿渠而居的各族群众和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各种生命。

小镇虽地处偏远，但崇文尚德，重教善育，文风昌盛，书香浓郁。我曾在镇文化馆里借阅过《红楼梦》，在新华书店里购买过诸多书籍。除村队学校外，镇上不但有小学、初中、寄宿学校，还有高中，学生人数多，教育教学水平好。在此就读的，既有本乡本土孩子，也有其他乡镇的学生。

小镇不但是文化和教育重镇，也是辐射周边、带动远近的经济中心，产业齐全，繁荣兴盛。特别是每周六的集市，商摊密布，人头攒动，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粮油活畜、服装鞋帽、日用百货、餐饮小吃，各类生产、生活资料应有尽有，热闹火爆之场景延续至今。

镇上有商场——那时还没有“超市”这一商业概念、营销模式及经营场所——位于镇中心十字路口的繁华地带，公家开办、经营，上下两层，商品种类丰富且出身清白，都产自正规厂家。不管买与不买，上街或者赶集的人们都会去那里转上一转。

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了黑妹。

当时的她，身着一袭黑绿相间、绿色为主的长裙，素净、大方、得体，也时尚、清新。安静的神情，清澈的眼光，不喜无愠，略有羞涩，用“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来形容最为恰当。

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澄净透明，帮助人们屏蔽世俗烦扰、涤除心头杂念，让心灵纯净，不染庸俗，无有私邪。

意平随时皆净土，心宽无处不桃源，我也喜欢和黑妹在一起。

后来，因为求学，回到老家一年有半。

身为异乡客，云鹤性孤单。那段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却是我略显拙劣之人生篇章当中的重要一节。

中原大地，自古龙腾虎跃、鸾飞凤舞，在学霸环绕之氛围中学习，精神压力、思想包袱和心理负担可想而知。

好在，老家也有黑妹，其模样、性情与新疆黑妹别无二致。清歌传皓齿，笑带梅花香，正是有黑妹的陪伴，让我能够远在万里而心安无虞、沉静不躁，提振信心，修习学业。

风轻与云淡令原本太慢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飞驰电掣般过去，很多的遥遥无期都成为过去和回忆。在故乡老家，我既增长了学识、开阔了视野，也感受了真情、体验了冷暖，还能够追本溯源、寻根问祖。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幸运满满，感觉甚好。

可惜，黑妹不是一位女孩，不是邻家小妹，也不是同桌的她，不会哭、不写日记、不借橡皮，也不多愁善感，我没有盘起过她的长发，也没有人给她做过嫁衣。

她是一支牙膏——对，就是人们每天刷牙时使用的牙膏。

黑妹诞生于1986年的广州牙膏厂，是我国最早的国产牙膏之一，也是伴随改革开放共同成长的民族品牌之一。

在那个物资品类尚不十分丰盈、国际资本还未全方位进入的年代，市面上的牙膏品牌屈指可数，几乎都是相知多年的老面孔。黑妹牙膏凭借亲切而有趣的名称和较强的时代感、新颖别致的广告、亲民的价格，被人们知晓、喜爱和接纳，在全国范围内进入寻常百姓家。

不高贵、不名贵、不昂贵、不奢侈、不另类，是我初识黑妹时的印象。

后来，再后来，牙膏品牌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自主品牌、外国品牌，不同出身；天然植物、矿物质、中药、木糖醇、氟……不同成份；美白、防蛀、补钙……不同功效；几块钱、几十块、上百块，不同价位，加之一个品牌，诸多系列，令人眼花缭乱。

品牌众多，为人们提供了丰富选择。有时称心、满意，有时则因挑花了眼而纠结、为难。

所谓选择，其实就是取舍，选定而取，择有舍之。

取与舍，有的取决于标准——取优舍劣，取好舍次，此为人之共识，普遍为之；有的取决于利益——有利于己者取之，损害于己者舍之，取舍之中若能既利己、也利人则是更好；有的只是单纯的随心而为，仅凭感觉，没有固定标准或心理预期，看上了、喜欢的、感觉不错的，就得为己有。

除了忠、义、德、信，很多取或舍，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是与非，只有值得或不值得、划算和不划算。

世间万物都在进化当中优胜劣汰、相互选择，人亦如此。选择无时无处不在，我们都在选择当中有取有舍、有得有失，所以就有人说“选择比努力重要”。

选择与取舍，有的是因为与时俱进、更新换代，去年的果实毕竟不如当季的香甜，抱残守缺实不足取，只能把青春丢在人生的路上；有的是随机应变、顺势而为，裹足不前或刻舟求剑都不足以应对世事发展和形势变化；有的仅仅是出于好奇和新鲜，尝试、体验一下，便知道梨子是什么味道；有的则是因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或者得陇望蜀、欲壑难填，还有的是心猿意马、难抵诱惑，正所谓“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也有一些人，在选择甚至诱惑面前，靠着意志和意念，坚持、坚守、坚定，不放弃、不丢弃、不抛弃，不忘初心，从一而终。比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比如“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者，比如“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者，比如“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者……

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值得敬佩，是因为他们懂得珍惜。由于不懂珍惜，幸运的人常常把幸运弄丢。

而我，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丢掉黑妹，换用了其它品牌牙膏。

有些品牌的知名度和粉丝量远超黑妹，可它们都没有让我的牙齿变得更亮白、更坚固、更健康，没有让我感到清新爽口、让吃下的食物更加美味和营养，更没有让我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口吐莲花、妙语连珠。

黑妹其实也没有做到这些。

除了品牌名称、广告创意、宣传力度、市场价格有所不同之外，黑妹与它们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没有让人仅靠牙膏就刷出金口玉牙。

黑妹和它们又不一样。对喜爱她的人来说，除了刷牙之外，她还承载着我们的过往岁月、人生感触和一言难尽的复杂情怀。

相同的牙膏，不同的情感，这些情感让黑妹不仅仅是一支牙膏。她还是一个匣子，里面装着我们的往事和记忆，有引以为傲、引以为荣的高光和辉煌，也有引以为耻、引以为戒的难堪和荒唐；有与他人如出一辙的类似，也有与众不同的个人独属；还是一本书，书写和记录着我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遇到的每一个人、看见的每一处风景、动过的每一次感情、经历的每一次故事；还是一首歌，用轻快美妙和低沉哀婉的曲调抒发着我们的心情和心境；还是一面镜子，从中看清我们现在的模样和一直以来的变化，审视自己有没有成为自己当年讨厌的那些人。

好在黑妹没有离开走远，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那个烟花绽放、灯火照亮的地方，安静地看着这个精彩世界和深情演绎的人们，有时也鼓掌与喝彩，而没有过扫兴和失望。

“十年身事各如萍”。久别重逢的我们，并未显露过多的意外、激动和欣喜。时光的磨砺和岁月的沉淀让很多人沉稳、沉静——“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也知道我们说过的再见永远比真正的再见要多。

当很多“再见”都成为“再也不见”的时候，相逢真是缘分，它就像是一首歌，怎么唱都好听，怎么听都舒服。

万千感慨不动声色，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也是相逢的一种正确打开方式。

她说：“知道你知道我在这个社会的某一角落便很高兴了。”

电视剧《人生之路》主题曲中唱道：“人生中的路口，左和右、去或留，不管怎么选，尘土都飞扬。……人挽起了灯火，也错过了星河，都圆也都缺，都对也都错，都已是最好的，笑和泪都值得。不管苦与乐，都是我要的，比如爱过你。……年少时逃离的，年长后又回眸。原来爱最简单，是人心不自由。可如果，你和我不遗失、不纠葛，又怎会知道，最渴望什么。……不管得或失，都是我认的，比如错过你。”

是的，有遗失，有纠葛，就会知道自己最渴望什么。

“清火，清新，清香”“火气少一点，轻松多一点”“活力清爽，清新体验”“健康亮白魔法，就在黑妹超莹白”“黑妹牙膏，防蛀固齿我更牛”“人越黑，牙越白，黑白分明，人人喜欢”……这些都是黑妹牙膏的广告词。

黑妹，你好！

黑妹，很好！ （2024.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