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挡不住的时光将头发染白,挥不走的光阴长满了皱纹。站在家乡堡头上举目四望,感慨万千,浮想联翩,不禁想到了我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与大多数孩子相比,我的童年是灰色的、苦涩的,也是不幸的。本是花季般的年华,却没有花的芬芳。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贫苦农民家庭,出生刚刚四十天,我妈就背着我踏上了离婚之路,爸妈离婚后我便判给了我爸,两岁时爸爸抱回了我,七岁之前都是由奶奶一手拉扯抚养。爷爷奶奶养育了十个儿女,爷爷当兵复员回来就给生产队放羊,他把部队的口令用在了放羊上,打一声响鞭、吹一声口哨,羊就知道该走什么队形。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为救吊进深坑里的羊爷爷摔断了腰。从此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奶奶虽然裹着一双小脚,但家里家外的事都是她操心。</p> <p class="ql-block"> 清明过后开始忙种了,奶奶跟在梨后面种瓜点豆,我就跟在奶奶的身后抓虫子玩。这段时间我是幸福的、快乐的。我是孙子里的老大,奶奶走哪里都带着我,记得奶奶骑着毛驴回姬源娘家,要上好几座山翻好几道沟呢,平处奶奶就把我拽上来抱着我,上坡了就让我抓着驴尾巴。那个年代,家家的口粮都是青黄不接,奶奶用仅有的一点燕麦做了点炒面拌上开水,用手捏成一团分发给围着她的孙子们,她却舍不得吃一口。有一次跟着爸爸到他的教书地儿新庄洼玩耍,突然患上了出麻疹,我记得脸上、身上长满了水泡,浑身酸软起不了炕、吃不了饭,可把奶奶急坏了,翻沟驾岭地赶来照顾我,给我喂饭喂水喂药。</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天真烂漫、阳光快乐、活泼稚气,很讨人喜欢,奶奶爸爸视我为掌上明珠。记得每到夏天天气晴朗的晚上,劳作一天的叔叔婶婶们吃过晚饭来到“小高窑”门前的院子里,围着爷爷奶奶席地而坐,谈天说地拉着家常,我头枕在奶奶的腿上,顺着奶奶手指的方向仰望星空,知道了“天狗吃月”、北斗七星、牛郎星和织女星。奶奶还给我讲毛泽民钱希均夫妇来我们家找二爷给红军筹粮筹款的故事(二爷当时是地下党,盐池五乡四区区长兼供销社主任)。</p> <p class="ql-block"> 从记事起我这个小布点就整天跟着梅霞姐姐、女娃姐姐、社梅姐姐和回杏哥哥、小九哥哥屁股后面掏鸟蛋、抓山鸡,套麻雀、到涝坝耍水,还跟着小叔放羊羔,用胶泥捏汽车、拖拉机,秋天来了挖黄鼠、挖老鼠仓,每到下雨过后就提上水桶灌黄鼠,玩得可开心了。生产队排练文艺节目,我还是大合唱的领唱呢。</p><p class="ql-block"> 文革时期也目睹了二爷被造反派戴高帽子、架土飞机、抽钢鞭的情景。那时候,公社卫生院的医生经常下来巡诊,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被下放劳动改造姓谭的老干部,他想买点去痛片,医生就是不卖给他,我悄悄从谭爷爷手里接过钱,对医生谎称我要买,才买上了去痛片,谭爷爷向我投来赞许和感激的目光,从此,凡是他家里寄来好吃的,他都要把我叫到屋里去。自从我离开家乡就再也没见过,八一年我从部队探亲回到家乡问起谭爷爷,弟弟们说,七六年谭爷爷平反就回天津老家了,不幸的是他老人家在7.28唐山大地震遇难了。有一年秋天,来队上买洋芋的解放军叔叔把我抱进汽车驾驶室,给我讲这讲那,问我长大想不想当兵,还送我两个红糖包子。公社来队上帮助秋收的女干部,非要让我给她当干儿子。此时的我对妈妈的概念是模糊的,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时,我是多么的羡慕和渴望,我便问爸爸,我的妈妈呢?爸爸说,你妈死了。但是每年都有人给我带来新衣服、新鞋、新袜子,还有口琴和好多好吃的,虽然我没问过别人,但我心里有一种意念,我有妈妈,而且妈妈还活着,这一定是妈妈给我带来的。</p> <p class="ql-block"> 七岁那年冬天,爸爸突然给我用驴驮回来个后妈,还带来个小妹妹,我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我有妈妈了!”,我赶紧把妈妈带给我没舍得吃的牛轧糖拿出来给新来的妹妹吃。从此,我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等待我的将是慢慢黑暗长夜般的煎熬,挨饿受冻、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我才真正体会到“蝎子尾巴后娘的心”的滋味儿。那时候因为成分高,爸爸经常被派外出修公路、修水利,这就给后妈打我创造了绝好的机会,被打一次腿子瘸好几天,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而且还不许告诉爸爸和奶奶。后娘还威胁我说:“你要是把我打你的事告诉你爸和你奶奶,我就扒了你的皮!”有一次后妈把我打得鼻孔鲜血直流,妈妈给我带来的海军衫都被染红了,我挣脱羁绊逃到奶奶家,这才揭开了被打“秘密”。</p> <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岁,我要上学了。但是我的处境并没有多大改观,因为学校就在本生产队,时不时地被后妈叫回来干活。我很珍惜这个上学机会,所以学习很刻苦,在同年级里也是名列前茅的。记得爸爸给我买了个铅笔盒,可好看了,上面有军舰和海军战士架着机关炮射击的画面,我爱不释手,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可惜让打扫卫生的同学用板凳给扎扁了,我心疼了好一阵子呢。</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个生性活泼、爱说爱笑爱唱爱玩的孩子,这些从此都和我无缘了。尽管有人说有后妈就有后爸,但我的爸爸是爱我的、疼我的,常常因为我和后妈淘神闹棒,我也很理解爸爸的难处,尽量不给爸爸添乱。我也曾经天真地对爸爸说,咱们把后妈赶走吧......</p><p class="ql-block"> 寒冬腊月,北风呼号,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和前漏指头后没跟的鞋,手上长满了冻疮,脚上冻出长长的口子去挑水,不及扁担高水桶重,扁担须子太长我就往扁担上面左右一绕来保持平衡减少长度,走上一段缓一缓,还羞于让人看见我的手,路上遇见人赶紧把手揣进袖筒里。到了夏天基本上是光着脚的,有了羞怯感的我还穿着“开裆裤”。整天起早贪黑,没有歇息的工夫,而且经常做超出一个不到十岁孩子负荷的重活。除了楼地、扬场,基本的农活我都会干。</p> <p class="ql-block"> 十岁那年,奶奶和爸爸商量,是该让我见见我妈妈的时候了。第一次见到妈妈,我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没有别的孩子见到妈妈的那种亲昵,晚上,妈妈将我脱下的衣服在火盆上一抖,抖下的虱子在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躺在被窝里的我看见妈妈泪流满腮。妈妈不忍心把我马上送回来,就留下我在她身边上完了二年级。因为那个年代是按人分粮,凭票供应,而且妈妈家里也是老少8口人,到了年底放寒假又被迫将我送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上四年级要到大队甘记畔去住校,别的孩子铺的是棉毡上面还有褥子,而我只铺一块剪掉头部的雨毡,腿一伸就触到土炕上了。别的孩子带的是黄米白面,我却带的是黄米和玉米面,和同学无法一起做,只能“开小灶”。后妈回娘家临走时还要在米面上做上记号,怕我把白面拿到学校去。每周二姑都捎话带信让我去她家(新庄洼)改善生活,临走时还给我带上鸡蛋和白面馍馍。短暂的住校时光,在我心里是喜悦的、洒脱的,从来没感觉到过阎王砭的险峻,来回一路上和小九哥、虎子、麦玲、小女儿、生全等同学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做着游戏,唱着“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身背小竹篮,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的歌,这样的好时光刚持续了一学期就结束了,后妈彻底不让我上学了,让我回来干活挣工分。都到九月中旬了,别的孩子都上学去了,我还在跟着爸爸下地收秋呢。</p> <p class="ql-block"> 为了上学,我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和“斗争”。我只有一个信念:“我要上学,如果不让我上学,就放我走我妈妈那里。”爸爸也是一脸的无奈,怕我一走再不认他这个爸爸了,我向爸爸承诺:“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这一切的一切,只有我和爸爸、奶奶知道。</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一日(中秋节)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别人都沉浸在节日喜悦的气氛当中,我背上奶奶给我一针一线弥起的书包,装着爸爸给我买的学习用具和被面,装着奶奶爸爸的不舍和期许从黄米滩消失了,踏上了我追求自由、追求梦想的征程......</p><p class="ql-block"> 今日,回首往事,是童年的磨难,练就了我的独立与坚强、自信和勇敢,也成就了我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