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有位老铁路人。说他老，是因为老爷子虚龄已近105岁；说他是铁路人，是因为老爷子在上海铁路局一直工作到他退休。确切地说，他与铁路的缘分已有77年之久。</p><p class="ql-block"> 老爷子告诉我，自七七事变后，日寇野蛮入侵，汪伪政府无能，加之爆发八一三沪战，上海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他不得不中断初中的学业，去找个工作可以挣些钱来帮助他父亲养家糊口。当时年青人谋职的主要方向是邮政、海关、铁路和银行，因为这些职业在当时都被称为“橡胶饭碗” 和 “铁饭碗”。</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那个年代，要谋得这些稳当又有固定收入的职位，对于一个初中刚肄业的青年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在那些年里，他当过学徒，打过零工，在社会上几经折腾后，终于在1945年8月，经由一位周姓歙县老乡介绍，通过面试录取，正式进入铁路工作。</p> <p class="ql-block"> “进铁路局工作是我的初心，是我早就企盼的一份职业。再者，我认为铁路局是国家机关，工资待遇应该比别的工种好很多，是“旱涝保收”的。于是，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干到底，争取做出一点名堂来。但刚入职的我对面前的工作很生疏，如何开展工作呢？我一筹莫展。</p><p class="ql-block"> 之前被解散的公司里的同事也陆续被安排进了铁路工作。平时，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秉承“与人为善”的做人原则，却因为我不懂好问的习惯，有人就常常排挤我，瞧不起我，让我心里很难过。但“人之心胸，多欲则窄，寡欲则宽”，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当时也是“血气方刚”不服输，只要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我下定决心要干好这一行。我认为，工作条件越是困难，越是能激发我学习、前进的冲劲，所以我就这样一直坚持下去，一直干到自己退休为止。”</p> <p class="ql-block"> 据老爷子回忆，解放前的工作经验教训，都要靠个人的摸索和总结，没有老板和主管会花费财力和精力去培养一个手下和员工。要在事业上“出人头地”就必须靠自己。</p><p class="ql-block"> “我只有通过下班之后的一点空余时间，以自学的方式去提高自己的学识水平。现在回想一下，当时，身处在那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里，铁路是被官僚资本所控制的。可以想像，在帝国主义统治下的铁路，在那种经营管理制度下的职工是不可能有什么发展前途的。一般员工都是采用雇用制，要单位出资去培养一个业务骨干这种好事想都不敢去想。</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社会经济被当局者搞得一团糟，仅靠上班领薪水的工薪阶层日子真是很难过。每月工资面对疯涨的物价是“杯水车薪”，“朝不保夕”。我一领到工资就加入了“抢购”行列，抢购生活必需品，或者买几枚"大头"银元以备不时之需。因此，我的家庭生活一直动荡不安。上班时大家都怨天怨地，都说铁路工作最辛苦，待遇最低。我也开始怀疑起“铁路就是铁饭碗”的观念是否受到老一辈人的误导了。”</p> <p class="ql-block"> 解放后，老爷子在铁路工作期间，经历了“镇反运动”、“土地改革运动”、“三反五反运动”、“三面红旗运动”、“肃反运动”等的洗礼，曾被组织上送去铁道部干部学校进修学习，参加过<span style="font-size:18px;">铁路部门组织的干部疗养，还</span>多次被评为劳模。</p> <p class="ql-block"> “我要感谢国家和政府对我的培养和厚待；感谢在我生命中出现的贵人，他们不经意间的相助，使我在事业上步入正轨，蒸蒸日上；感谢我自己对铁路工作的不离不弃，使自己从一个文化不高的普通职工，通过不断学习理论和钻研业务，终得有所建树，得到了应有的荣誉和器重”。抚今追昔，老爷子感慨不已。</p> <p class="ql-block"> “1950年我参加了铁道部第一届东北学习团，在业务上见识了很多新东西，尤其是东北老大哥们工作上刻苦辛劳的奉献精神深深感动了我。1953年全国铁路劳动模范的评选过程让我看到了学习的榜样，1954年的全国铁路先进工作经验交流大会更是让我的业务水平提高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此外，老爷子还自豪地告诉我，他在上海路局列车总调度科工作期间，独创了一份“车辆调度动态推算表”，曾经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好评。我想，在没有电脑，没有微软编程的帮助下，这份表格仅靠纸笔推算，验算就能合理安排各种列车和其他车辆进出上海火车站，在当时也堪为一绝，也为后来老爷子被评为劳模奠定了基础条件。</p> <p class="ql-block"> “我在新中国解放初期五年内，从铁路上的普通一兵，升职部门主任，后又升至副科，工资待遇和业务水准都超越了科室里几位交通大学毕业的同事。记得我当时还写了日记，‘我们生活在一个新气象层出不穷的时代，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多快好省，而我作为社会洪流中的一个小细胞，需要坚定信心，在建设社会主义中贡献出我的一份力量；向共产主义迈进，为全人类的幸福生活而奋斗’……”</p> <p class="ql-block"> 我家的这位老铁路人是我先生的父亲。老爷子在工作上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大家庭里是个孝顺的儿子、慈祥的父亲和舅舅。三代同堂，姊妹甥舅同挤在一个屋檐下，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他拼命工作，为了铁路事业，也为了这个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中年丧妻，是人生之大不幸，老爷子不幸遇上。我先生的母亲在与病魔苦斗八年之久，在1959年撇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撒手人寰。老爷子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个中滋味，正如他有一次在家族晚宴上所述“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内心都在煎熬”……</p> <p class="ql-block"> 经过60年代亲历的文革、70年代小孩的上山下乡、80年代的改革开放、90年代的“优化组合”和21世纪的新质生产力潮流，这个有着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不仅没有解体，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群体。</p><p class="ql-block"> 有句老话说“家和万事兴”，这不能不归功于老爷子这个大家长的身教言传。那刻在骨子里的忠、义、节、孝就是他历经百岁的道德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他自诩为“清白老人”，我觉得以他百岁的经历正完美地诠释了“清白”两字！我从心底佩服他！</p> <p class="ql-block">口述：清白老人</p><p class="ql-block">文字：亚沙子</p><p class="ql-block">配乐: 敢问路在何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