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戏

野山楂

　　小时候一到冬闲时节，县评剧团就会到村里送戏下乡。

唱戏的消息一传出来，各家各户就要去接亲戚来看戏。因为，通讯落后只能亲自登门去接，有骑自行车去的，有赶毛驴车去的，也有推着独轮车去的。

我奶奶好客，每次唱戏我家都会请来很多亲戚，我姥姥，我姨奶，还有我干奶奶和一位堂姑姑，再加上大我母亲十六岁的我亲大姨的到来，每天我家里里外外都是老太太，并且每天的伙食也像过年似的，晚上老娘儿几个盘腿坐在火炕上叼着旱烟袋仙气飘飘地拉家常。早上，天还没亮老娘儿几个就偎在被窝里将烟袋杆搭在炕沿儿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操着沙哑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聊着。我不知道是被老旱烟熏迷糊了还是依然睡意朦胧，总觉得她们的谈话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想听又听不清，想睡又睡不着，身边好似睡了满炕的神仙，自己也像入了仙境。其实那娘几个既是亲人也是恩人 ，因为我奶奶不会做针线活儿，我妈又没时间做，所以我们的鞋子和棉衣服都是她们几十年如一日帮着做的，我们的冷暖都记挂在她们的心上。

大戏开演前，我们小孩还要负责扛着椅子和板凳到戏台下提前去占个好位子，然后再护送她们来到戏台前，老娘儿几个抬起她们那三寸金莲脚迈着小碎步颤颤巍巍地走在戏台下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当然对于我们那也是个美差，她们会轮流着给我们买根麻花或糖葫芦或一包五香花生米，戏台周围有很多卖小吃的摊位，热热闹闹的就像赶庙会，于是每年都盼着村里唱戏，每年都盼着她们来看戏。

大戏在一通锣鼓家伙声中拉开了帷幕，大人们都停止了社交，认真地开始看戏，男孩子们还没有停止打斗，在大人们的训斥和驱赶声中边嬉耍边跑到戏台的后面去了，女孩子大多都会静静地坐下来看戏的。奶奶她们很快就融入了剧情，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默默流泪，而我最关心戏中人物的生死。在看《回杯记》时我最怕那个赶考的相公在风雪中被冻死，着急地问：“姥姥，他会死吗？”姥姥捂着我的小手轻声说：“没事儿，好人有好报，往后看。”最后那相公真就中了状元，衣锦还乡。在看《卷席筒》时，当那位二叔被押赴刑场时，我紧张的大气儿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问姥姥：“他们会砍了他吗？怎么没人来救他？”大概姥姥也是第一次看那出戏，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脸上挂着泪珠声音低沉地说：“没事儿的，好人有好报，往后看。”果然那个二叔就得救了，全家人大团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每次村里唱大戏我家都像过年一样，都是一次幸福的团聚，姥姥那句“好人有好报”也一直警示着我的人生。现在她们都已仙逝，可是每每回忆起那些幸福时刻，心中都会涌出一股暖流，好怀念那段难忘的岁月呀！好怀念将我搂在怀里看大戏的她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