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在秋天 朱明明

日月霜

　　一夜秋风，满目新凉；丹桂又飘香，诗情满庭芳；寻诗明月朗，吟诗秋菊黄。秋天是诗人的季节。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而衰。”屈原之后的楚国诗人宋玉在《九辩》一开篇就发出这样的感慨，秋的肃杀与诗人心中的感伤和忧虑契合，“悲秋愁绪”也就成了大多数古代诗人的情感基调。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被誉为“秋思之祖”的元代人马致远用一连串萧索的意象描绘出一幅秋日傍晚的图画，浸染着天涯断肠人在羁旅途中的孤独和疲惫。柳永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来年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柳耆卿借边塞古曲苍茫寥廓的词调，抒写怀远、思归的羁旅情愁，显得格外深沉、哀婉。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真是美人迟暮，这位宋代才女把闺中少妇在深秋佳节思念夫君的缠绵愁态描摹得淋漓尽致。

面对萧索的秋景，有些诗人心头激荡的却是另一番情感，那是对江山社稷的忧虑，显得更为深沉和迫切。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中饱含了诗人老病孤独之时仍伤时忧国，壮志难酬的复杂感情。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的《丑努儿》：“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稼轩一生力主抗金，被劾去职，眼看国事日非，忧国伤时，报国无门，一腔愁绪，烈火燃烧。然而在当时投降派把持朝政的情况下，抒发这种忧愁是犯大忌的，所以只能“欲说还休”。那浓浓的愁意全都凝结在一句“天凉好个秋”里了。

秋天毕竟是成熟和收获的季节，不少诗人面对秋天放声高歌。“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苏轼）。当年王勃在滕王阁上，秋日楼头，面对西山秋雨，南浦飞云，不由地唱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千古名句。更有诗人认为秋天胜过春天美。刘禹锡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篇《秋词》跳出了前人的的窠臼，打破了“文士悲秋”的传统，用欢快的笔调写出了秋天的爽朗，体现了刘禹锡乐观、豁达的性格；充分表现出作者在逆境之中不甘沉沦、勇于抗争的雄心壮志。此外还有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小杜歌咏大自然的秋色美，一扫咏秋词中充斥的悲秋伤逝、萧瑟冷落的习气，体现出诗人豪爽超拔的襟怀。令读者完全沉浸在漫天晚霞与火红枫林互相映照的深秋美景之中。

在历代咏秋诗词中，让我反复吟诵的，是伟大领袖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1921年，毛泽东出席了在上海召开的中共一大。此后，便奔波往返于大江南北，求索奋斗，终于积劳成疾，不得不于1925年春返回家乡养病。其间，毛泽东秘密组织贫苦农民开展革命斗争，引起敌人注意；他被迫离开韶山，来到长沙。在长沙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毛泽东经常到湘江边上漫游，登上岳麓山巅，眺望万山红遍的枫林。这一壮丽的秋景，使毛泽东触景生情，引发出联翩浮想：当年的莘莘学子，相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跋山涉水，多么浪漫；抒情寄志，又是何等的豪迈。而今，这些战友都已奔走四方，在为革命事业艰难地跋涉着、奋斗着。美好的回忆，迅速发展的革命形势，在毛泽东的头脑中，编织出一幅幅壮观的画卷，这画卷被他用简练的诗句勾勒出来。短短百字，熔写景、叙事、抒情于一炉，全篇如行云流水，畅泄通达。从眺望湘江起笔，尽情抒发了对宇宙万物的感慨，阐明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主题。又通过对峥嵘岁月的回忆，巧妙而含蓄地回答了上阕的设问。全词以“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作为向战友与同伴发出的战斗号召，寓意深刻，余韵不绝。一代伟人的革命情操和思想境界跃然纸上，读来令人倍感精神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