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云《同治年》1

那年明月

在晚清的历史上有无数彪炳史册的英雄人物，其中以董福祥为最！尽管他在后世默默无闻，但毫无疑问他影响了西北历史几十年。如果我们仔细翻阅晚清西北边陲上十几年的平稳过渡，毋庸置疑，少不了董福祥的功绩；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西北当家花旦。这个自幼出生在哥老会大佬之家的董福祥，家居甘肃环县(今宁夏固原)。他的父亲董世猷是当地歌老会的堂口大哥，所以董福祥自幼耳濡目染，喜欢弓马刀剑，豪侠仗义，行为放纵不羁，游走于赌房花楼，喜欢结交四方豪杰之士，好抱打不平替人出头。不久，在当地也是一呼百应，有了一些名气。同治初年，陕甘大乱，风云四起。董福祥借助父亲在哥老会的社会关系以及自己的人际交往，与张俊刘双良等人组织汉人民团，以此来保卫桑梓，抵御回军的烧杀劫掠。与此同时，他对地方官府的苛捐政令也颇为不满，于是，发动起事，被安化县（现今甘肃庆阳）的把总王霭臣捕获。王蔼臣担心董福祥日后势大难控，难以节制。于是将他拘禁在囚笼之中，施以开水灌顶的酷刑。福祥当即昏厥过去。看守的狱卒知福祥仗义，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谎报福祥已死。然后用手推车拉着董福祥出了城门，把他置于荒野，若天地造化福大命大，许能逃过此劫，求得一条生路。好在福祥被一老妇救回家中，并给他提供饭食，悉心照顾调理。吉人天相，死而复生，算是从鬼门关上硬生生的捡回了一条命。痊愈之后，他又号召四方，重新振作民团，抱团取暖。彼时的宁夏地区尚归甘肃节制，但真正能够掌握几百万民众生杀大权的却是宁夏金积堡里的马化龙。这位野心勃勃的哲派第五代教主，尽管此刻并未走向前台，但却实际掌控着西夏王李元昊曾经的土地。所以彼时的金积堡之繁华鼎盛，已远超吴忠以及灵州这样的都府所在地；成为了宁夏政治经济的中心，也是哲派教众们心中的麦加。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在这个政教合一的塞上江南地区，马化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影响着整个西北地区上千万教民的思想和行动。这个起始于乾隆年第一代教主马明心手里的哲派新教，尽管已经经历了两次的河湟事变，尽管每一次都是雄心勃勃的崛起，但都在彼时雄才大略的乾隆帝铁拳镇压之下，以雷霆之钧灰飞烟灭。但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第五代教主马化龙的手里，他又一次把哲派新教推向了风口浪尖。这位注定不凡的第五代教主舔干的伤口的淤血，默默的蛰伏并养精蓄锐；他总结了前几任教主失败的教训，大肆发展经济，并且更加注重于对教民的思想巩固和统一。尤其令人细思极恐的是，他特别重视情报网络的建设和打造。在教众们的心里，政教合一.保教不保国是这个教派根深蒂固的传统，雷打不动！官府的政令远不及教主一句话的威严。在伊斯兰的世界里，教主就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神。而马化龙在这个时候，更是把这种思想理念深入到了人心，甚至于流淌的血液之中，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所以在西北这块儿土地上，据北而座的马化龙，脚踩着李元昊曾经统治的土地，用睥睨天下的自信，膨胀而蠢蠢欲动。如果要说起来他的这种自信也并非源于盲目。彼时的马化龙吸取了前几任教主竭渔而食的做派，他的商业帝国遍及南北西东。从宁夏到新疆，再到中亚一带。从西安到汉口，到广州，再到巴格达.雅加达；从内蒙到包头.北京……他的驼队马匹越过了草原湖泊，远至沙漠。而他的船队，也漂洋过海，来往穿梭。毫不夸张的讲，他的商业帝国遍及五湖四海。这也为马化龙的哲派崛起奠定了富可敌国的资产。当然这也源于马化龙年轻时在北京时，曾经接受的教育和他的人脉资源。让他无论从眼光和思维上，都有了一种远超那个时代的宽度和广度以及高度°而与此同时，马化龙也把自己的情报网络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在他遍及南北西东的店铺和买卖之间，在所有浙派教众可以涉及的行业里面；他都建立起了严密的情报系统，纵横交错，盘根错节。这就像一张硕大的蜘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而每一根丝线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牵动。这也让他对九州方圆的政治经济信息随时掌控，了然于胸。这种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的思维，让人细思极恐。不禁感叹于他的前瞻和心思缜密，更为他不可探知，无法琢磨的野心，而后背发凉。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更有了政教合一的思想认知，又有了一呼百应的权威。此刻的马化龙俨然成了西北地区的玉皇大帝。曾国藩的孙子曾经上书朝廷，说“马化龙者，西北哲派巨魁！于西北之隅，雷电鬼神，莫不从之，闻之赫然！”可见彼时马化龙的威名绝非空穴来风，有钱有势，又统领着上千万的哲派教众；作为威名赫赫，不可撼动的一方魁首，马化龙岂能隅居塞上高原？在这个乱世之秋，眼瞅着遍地烽火，群雄四起，他又岂能默默无闻无所事事呢！但祖辈们失败后被凌迟抄家，流放千里的沉痛教训又在一次次让他如芒在背.脊背发凉。他一次次摁下自己膨胀的野心，却又一次次不甘的腾然而起。他深知清帝国虽然已是强弩之末，虽不足以抵御列强的坚船利炮；但对内，依然绰绰有余。他更深知，清政府对反叛起义者的残酷镇压，从来都是毫不手软。他无意于彻底脱离清政府的管控，但在西北这块天高皇帝远的土地上，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伊斯兰王国，他是充满期待的。他对曾经崛起于这块儿土地上的西夏王李元浩是崇拜而满是热切的，那个曾经鼎盛于这块儿土地上的西夏王朝颐指气使，一方面桀骜不驯的接受着来自大宋王朝的无数赏赐和补给，又独立于朝廷的管控之外。也曾经辉煌到了极致。化龙倾慕于那种天朝之外的小朝廷。有了上千万誓死护教的教众们狂热的加持，他雄心勃勃的也想要竖起大旗。一八62年，蠢蠢欲动的马化龙第一次举起屠刀，他杀了宁夏道台侯云登及其属下各方官吏；强令周边儿的府台衙门自行让位，让这些清廷任命的官员把管理权让给他的亲信来执掌。同治二年10月，他率领部众进攻灵州。在城内回民的理应外合之下，大批的回众冲入城中烧杀劫掠。稍有抵抗或不服者，一律绞杀。不愿从教者，剥皮断骨不计其数。这场持续三天有余的屠戮，造成灵州城两万多汉民死于无辜的非命。经过一轮血腥的洗礼，马化龙基本上稳住了灵州一带的局势。但灵州古来就是一个大城，商埠林立，也是税赋的重要来源地之一。强权在握的马化龙也深知刀柄之下，强权威压，终非长久之计，终须长久管理。何况他需要的是苛捐杂税的新一轮压榨，以供养他的灵州十营。几十万的汉民尽管被迫入教，但也不可能全部屠戮一空。于是便任命自己手下的马殿奎作为此地的长官。事实证明，这个马殿魁在充任灵州的管理者以后，算是不负众望。尚未倒行逆施实行强权管理。所以灵州城尽管经过了马化龙的血腥洗劫，但总算也保持了几年的平稳过渡，商铺照常营业。当后期刘松山攻下灵州城以后，听闻了当地百姓对这个马殿魁的中肯评价以后，感觉此人民声尚好，便放了他。并且让他前去金积堡里劝说马化龙放下屠刀，前来投诚。但很可惜，冥顽不化的马化龙依然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并未立地成佛，相反继续负隅顽抗；直到最后被刘锦棠凌迟处死。在刘松山被偷袭身亡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仍然念念不忘的叮嘱他的侄子刘锦棠，一定要放过那个担任过灵州主官的马殿魁。说他总是有功于灵州百姓，而自己曾经答应过要赦免于他。这位对国家忠心耿耿的湘军前锋主帅，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记得，要叮嘱侄子信守承诺，保马殿魁一命。足以可见松山此人，铮铮铁骨，言而有信。马化龙在夺得灵州城之后，又加快了对周边儿地区的劫掠。而他那个被称为西府夫人的白氏，也是在马化龙劫掠乡里的时候，碰巧转身相撞，惊为天人，阴差阳错的就和马化龙之后成了红颜知己，成为了他的四夫人。而这个被马化龙劫掠的女子，最初是身不由己的听由天命。但自打被马化龙掳到了金积堡里，极尽宠爱。直到最后被迫投降的前夜，她接受了马化龙的嘱托，于城破之时，带走了教主的传教印信。并于后来辗转南北，与张家川的回民首领李德仓，以及浙派第七代教主马元章暗地里联合，保护和营救了马化龙唯一的根苗幼子马进西。所以这个西府夫人，在哲派的历史上，也是颇有盛名的一个传奇人物。 在灵州城的历史上共遭受了两次大的血腥洗劫。第一次是在1862年，马化龙的第一次手起刀落，造成两万多无辜百姓的血案，但这并非他的全部。这只是他的小试牛刀，真正骇人听闻的灵州屠城，是在几年后的二次反叛。当多隆阿率领他的精锐在关中地区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之时，陕西的叛匪已经闻风丧胆，纷纷溃逃。可以毫无悬念的是，若多帅不死，无论陕西还是甘肃的叛匪，绝不敢猖狂造次.肆无忌惮。但可惜造化弄人，天妒英才。这位横空出世的索伦将军以犀利而不可阻挡的态势，横空出世！他纵横荡绝了陕西的叛匪，让他们一路溃逃，丢盔弃甲。但正当形势一片大好之下，这位堪称救关中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满洲将军，悲壮的落幕。他死在了陕西周至的最后一场战役之中。这位满洲巴图鲁勇士为帝国的尊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多帅的离世，对彼时的陕西平叛局势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当头一击。尽管身在紫禁城里的慈禧太后给了这位满洲的中流砥柱，极高的荣誉。但都无法取代他的勇猛和不可或缺，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无论是他的继任者都兴阿还是多帅曾经的助手穆图善，他们都已经无法复制这位满洲将军，曾经的辉煌和骄人的战绩。多隆阿的威名，无疑是那个时期让陕西叛匪们闻风丧胆一般的存在。但多帅的去世，无论是对陕回的18路元帅们，还是生在宁夏金积堡里的马化龙来讲，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大利好的消息。书生意气的官二代都兴阿，毫无疑问不是老奸巨猾的马化龙的对手。这位由紫禁城里空降到西北的钦差大臣，在不知不觉之中抢了穆图善的馒头。使这位原本顺理成章会成为西北剿匪总指挥，接替他的老上司多隆阿权柄的人，窝了一肚子的火。于是军中从上至下，弥漫着一种对抗和很不和谐的气氛。实际上这位四九城里空降而来的都兴阿，也并非泛泛之辈。这个更正苗红的官二代，有着晚清海瑞之风的清名，也是秉性刚正之人。治理朝政颇有一套，但对于行军打仗方面的事儿，实际上也是一个门外汉，颇为欠缺。仕途通畅的都兴阿面对厅堂之上，众将士的默不作声和急不欢迎，干脆我行我素，拂袖而去。既没有安排下一步的军务，也没有明确的指示，一赌气，带着兵直接北上剿匪去了。所以毫无疑问，在这个新旧交替之际，留下了极大的空档。满心怨气的穆图善负责后勤补给的工作，要知道在多帅时期，作为副手的穆图善可一直都是充当前锋的攻坚力量不可或缺。我们可以想象到作为军队的补给中枢，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穆图善心中的意难平，无法让他毫无私心的做好后勤的保障工作。而失去补给的前沿军队又如何可以做到，全身心的投入到战场上呢？结果最终的局势发展显而易见。都兴阿不可能取得辉煌的战绩，而朝廷，最终还得下令由穆图善上阵，执掌牛耳。 无论是对付都兴阿还是后来的穆图善，马化龙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他很淡定的做了如下的部署。对于老谋深算的马化龙来讲，北上宁夏，也就意味着你们是远道而来，客场作战，就免不了人空马乏，军需给养。而在这片儿广袤的天地之间，我，就是这里的主宰。既然你们要玩儿，那咱们就兜兜圈子。所以他迁居了沿途的农户，坚壁清野。我让你们成为摸瞎的聋子哑巴，苦不堪言。尤为可恨的是，他让部众在沿途的水井中投入死牛死马的尸体或者毒药。又让手下不断袭扰劫掠官军的粮草补给部队，是他们内外交困，首尾不能相顾，惶惶不安。没有当地向导的指引，便如同摸不着南北的熊瞎子，任你有千钧之力却无处施展。而缺少了粮食补给，士兵便要饿着肚子，疲于应战。饥渴难耐的士兵喝了投毒的井水，不是暴毙便是失去了战斗能力。而这些埋在井口周围的死牛死马尸体，导致病菌丛生，痢疾瘟疫。如此以来，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粮队的频频袭扰，也让官军苦不堪言。这个时候马化龙很开心，而穆图善，却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看着这些被自己戏耍的团团转的官军们，坐在金积堡里的马化龙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比的畅快和惬意。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掌控感。但他并不想彻底的和清帝国撕开脸面，分庭抗礼。他要做的是通过宗教的手段和抗衡，向朝廷宣示武力，来取得自治的砝码；建立自己宗教至上的大伊斯兰国。他自感没有朱元璋驱除鞑虏，建立大明的霹雳手段，但做做第二个李元昊，还是可以的。所以马化龙换了一副面孔，极为贴心的给官军送去了掺有石灰和巴豆的大米白面，还有特殊口味的饮用水。这些宾至如归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真诚无比，毫无做作。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的官军们流着感动的泪水，收下了这些诚意满满的礼物，开始饥不择食的狼吞虎咽。直到最后，一个个浑身绵软的上吐下泻……这种旷日持久.左右维艰的日子让穆图善已经失去了斗志。于是他便有了收服马化龙之心，而在此时，斗志并不坚定的马化龙也适时的提出了归降之意。于是同治五年，双方一拍即合，在穆图善起奏向朝廷说明了西北的战事胶着态势以后，朝廷也便准奏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彼时的朝廷并没有全力顾及西北的能力，无论是云南的杜文秀起义，还是南方的太平军，都让大清国疲于征伐，分身乏术。马化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他为了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主动改名马朝清。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朝是朝拜的朝，清是大清国的清；意思是永远做大清国的臣民.顺民，朝拜清廷。但表面的文章做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并且看着无比的臣服和崇拜。但在事实上却没有做出丝毫的让步。他依旧要求保持了自己的武装部队～灵州十营以及他所占有的领地的统治权。但这次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因为这些领地依然要向朝廷交纳一定的赋税。尽管他拥有灵州十营那样强悍的地方武装，但地方依旧归于清政府的管理。马化龙就在这种颇感压抑的政治军事态势里，继续蛰伏。他并不是诚心诚意的俯首贴耳，因为彼时的塞上，仍然集聚着大量的清军部队虎视眈眈。他们尽管与马化龙的步众们井水不犯河水.貌似和平相处，但也是戒备重重。毫无疑问，朝廷对这只扮做猫的老虎并不放心，仍然时刻充满着警惕。事实上的确如此。也正如朝廷所料，马化龙只是迫于形势，暂时的收起了冲锋的犄角。他像一只已经嗜血的困兽一般，只是象征性的收起了自己的獠牙；为的是下一次，张开血盆大口的机会。在此期间，他不断的暗地里支持那些陕回的诸路元帅们；给他们资助于枪支弹药以及粮草。他只是暂时的隐入了幕后，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而在陕回的诸路元帅里，他对马政和杨文治的资助是最为显著的。这两个在陕回18路元帅里充当旗手的标志性人物，与马化龙私交甚好。所以马化龙分别以重金，在西域为他们购得汗血宝马馈赠。让他们在前面儿纵横荡绝，充当自己的马前卒。后来他又给异军突起的白彦虎，也送了一匹汗血宝马。事实证明，这每一批花费200多两银子购买的西域良驹果然名副其实.不负所望。送给马政和的那匹黄骠马，在攻打彬州之时，这匹颇有灵性的宝马，在黄鼎的炮弹袭来之际，抬腿后撤！虽说炸断了一条腿，但却保了它的主人马政和一命。而送给白彦虎的那匹大青马，也在白彦虎逃离西宁的路上，飞跃两丈沟壑，使其逃出生天；所以后期便留下了青龙救白虎的后话。所以到了后期，当关中战事不利，白彦虎率众来到宁夏投奔他时，二人也是相谈甚欢。对于白彦虎，马化龙还是给予了极大的方便。但对于齐聚北上的陕回各路人马，马化龙依然不敢放下戒备之心。这些彪悍的陕西回众人数众多，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个个两眼透着过江龙一般凶悍的绿光。此刻齐聚塞上江南，稍有不慎，搞不好就会引火为患，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统治权。所以他并没有放这些回众进入他的金积堡内，而是让他们自己去黑城子一带驻扎。在马化龙的心里，这些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而他真正可以依赖的依旧是他的灵州十营。那才是他最为犀利的尖刀，只有这些誓死捍卫教主尊严的铁血勇士们，才是他真正的王牌。 同治三年的董福祥已经逐步做大，彼时的陕西各地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受此影响，西北各地烽烟四起。甘陇一带，叛匪四起，商旅停滞。此刻董福祥名声鹊起，四方无处可逃的灾民纷纷慕名，携家带口投奔他的旗下以求自保。而福祥此人素来仗义，他的原则是一人入营，全家入伙。况此时周边的汉民村庄已岌岌可危，所以福祥便是来者不拒，一并入营。为了解决所部的给养问题，1864年，董福祥接受环县知县翁健的邀请，防守环县县城。这是董福祥第一次接受当地政府的邀请，协同防守。但这种惬意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有余，他便再一次陷入了两难之中。同治三年五月，知县翁建离开了环县，董福祥的民团粮草又一次没了希望。于是董福祥就统领众人自行独立，此刻陇东各地的民团推举董福祥担任团总，李双良和杜乃子为团副，拥有数万民众，把安化一带当作根据地，提出了“抗击暴政，保卫家乡，有饭一起吃，有难一起受，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当”这样的口号，并且和白彦虎的军队达成协议，互不侵犯，相互配合，共同与清军作战，成为了陕甘交界地区一支势力强大的汉族武装力量。在此期间他和陕回各部偶有配合，对抗清军的围剿。也会为了粮食给养问题，和白彦虎打个配合。双方分分合合，各取所需。但也时常刀兵相向，厮杀不断。那个时代的董福祥无疑是生存在夹缝之中，既要面对官军的围剿，又要时常提防着回军的偷袭；所以他的大脑时常处在戒备之中。此刻的董福祥逐步把他的大本营撤向了陕北一带，而在此地负责追剿叛匪的是满洲的八旗将军金顺。在晚清的满八旗历史里，能够独挡一方.出类拔萃的将领之中，继英年早逝的战神多隆阿将军之后，他的手下金顺，无疑就是一个难得的后起之秀。这是因为，此刻满洲的八旗子弟中早已武力荒废，整日里只嫁鹰斗鸟，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可以独挡一面，冲锋陷阵的子弟们出来。尽管紫禁城里的老佛爷一心想要推出一位上能拿的出手的满洲子弟。但现实的情况令人汗颜，也实在是拔不出一位堪当重任的人才。而金顺，这个从白山黑水之间，出生寒门的满洲汉子，曾经在多隆阿的帐下历练多年，无疑是让紫禁城里的满洲贵胄们眼前一亮的。但面对熟悉地形地貌，土生土长，战术灵活的董福祥，金顺这个骁勇善战的满洲汉子依然是疲于追剿，却无法伤其根本。套马的汉子金顺，一路率领他士气高昂的满洲铁骑，在陕北高原的沟壑连绵之间，一路追着董福祥的尘烟，被耍的团团转。这个勇武有余，但谋略不足的铁血汉子气喘吁吁的跳着脚，却无计可施。事实上也并非金顺无能，而是福祥过于狡诈。这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和疣猪一样，战力我不如你！但若论起兜圈子，你永远赶不上我这个涡轮增压。而此刻的董福祥，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和金雄玩儿起了狗撵兔子的游戏。但他的这种自信和战术，很快便会被挥军北上的刘松山所打破。同治五年（1866 年）十月，张宗禹率领西捻军进入陕西，董福祥的军队和捻军也时常联合作战。同治六年（1867 年），董福祥的军队相继攻占了甘泉、安塞、延长等县城，实力影响到陕甘十多个州县，队伍扩大到二十万人之多。董福祥将大本营迁移到靖边县的镇靖堡，自封为“陕甘自卫总团大元帅”。不久陕回18路元帅当中的禹得彦率军北上，围攻绥德古城。城中军民奋起反抗，誓死不降，双方损失惨重。三日夜半，城内回民纵火杀戮，里应外合之下，绥德失陷。城中六千官军尽数被杀，居民死伤过万。此刻的西北平叛总指挥已由左大帅接任。他命手下主将刘松山连夜率军赶赴绥德，夺下古城并一举歼灭禹得彦和张宗禹部。是夜，刘松山马不停蹄，昼夜疾驰；于天亮之前完成了对绥德古城的包围态势。最新配置的加特林机枪对着城门，蓄势待发。尚在睡梦之中的回部以及张宗禹被枪声惊起，叛匪们纷纷拥向城门，却被加特林机枪密集的收割。前军后堵，马踏人踩，死伤无数。但张宗禹和禹得彦却率少部人马，冲杀而出，逃出围困。这个曾经在陕西让湘军名将刘荣折戟沉沙的小霸王张宗禹，不久冲向了直隶，兵锋直抵卢沟桥，令朝野震动。但最终在湘淮两军的四面夹击之下，洑水而逃，此后浮水遁地，音信皆无。一代枭雄从此落下帷幕。洞若观火的左大帅完成了他的第一部既定方针，由南至北，先打捻子，再剿匪子，后打回子。这位雄才大略的湘军主帅此刻把他的目光转向了董福祥。这一刻，脚踏山北高原的董福祥，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一抹目光的凌厉；这是他自环县起事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不安。对这个坐镇于西安大本营的湖南举子，他多少有些耳闻。据说此人是典型的湖南犟骡子性格，谁的面子都不给。但目光深远，行军打仗，绝非前几任陕甘总督可以比拟的。但是骡子是马，总要过几招才是。福祥自诩以自己手下近30万的人马，就算不能挫官军锐气，但自保，总还是可以的吧。可他忘了一点儿，他的手下虽说数量庞大，但多是由流民土寇组成的，说白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哪里会是湘军这些百战之师的对手呢！他盲目的自信是毫无底气的。实际上刘松山率领他的百战之师没有给董福祥以任何喘息的机会，湘军以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的态势，一鼓作气荡平了他的上百座堡寨。并且迅速包围了他的大本营镇靖堡。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果，让在镇靖堡里驻守的董世猷看的目瞪口呆。当刘松山命令他的部众们架起大炮对准城堡时，董世猷和董福祥的弟弟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归降。形势已经非常明朗，如果继续抵抗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迅速给自己的儿子董福祥手书一份，劝他适时的归降。但实际上这个时候的董福祥已经无路可退。他原本准备退向内蒙。但可惜此时他的退路已被刘松山早早的预知，重兵防守；已经退无可退。这是他的兄弟刘双良和张俊，也适时的向董福祥提出了谏议。“我等当初起兵只为保护桑梓，不受匪众凌辱；若再坚持，恐有负当初起事初心……”于是董福祥便接受了招安。随后他的几十万部众也随之接受了官军的安置，选出5000精壮武卒，组成三营马队。中营由他统帅，其余两营分别由他的兄弟张俊和刘双良分别执掌；被编为董字三营。而其余部众，则选一些劳力精壮者，为大军补给效劳。其余人等及家眷，大多就地安置在瓦窑堡一带；或遣散回乡。如此以来，董福祥真正完成了从匪首到官军的华丽转身，开启了他为国家效力的戎马生涯。 1869年的董福祥内心是忐忑而满怀希望的。在北上的大军之中，他的董子字三营一直纵马扬鞭，冲在队伍的前列。既是作为前哨部队，也是作为一把冲锋陷阵的尖刀。这些人都是他当初从固原起兵时的原班人马，精挑细选后的精卒。他们经过了和回军以及官军无数次战火的历练，和这块黄土地的本色融为一体，彪悍而充满战斗的激情。 在一个土坡上勒马回缰的董福祥目光深邃。身边的兄弟刘双良随之也勒转了马头，他用探寻的目光看向董福祥。一队哨马像刮起的旋风般越过了前行的部队，消失在视线里，扬起一片的尘土……压后的张俊大概也看到了高处的董刘二人，他胯下的大青马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来。“大哥？”张俊的眼里永远带着对董福祥这位大哥来自心底的忠诚…… 董福祥眼底的迷茫似乎一刹那变得清澈无比，甚至有了冰冷的寒意。他环视两位出生入死的兄弟，牙缝里森森吐出了一行字:“自今而起，你我兄弟要用鲜血染红我们的顶子！“……那一年的秋天，残阳如血般映着泾河如鳞般的河面，马踏地面的沉闷像一声声急促的战鼓。 董福祥深知自己的董字三营尚未取得左帅的信任，在猛将如云的湘军里，在孔孟儒学深深渗透到骨子里的湖南一派中，他不过是一个形势所迫之下迫不得已才投靠官军的土寇流贼而已。 所以这也是自己之所以被充当前锋的缘由，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生在西北而更熟悉本地的地形地貌。或许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监督。总之，彼时的董福祥并未获得左帅的全部信任。所以要真正改变这帮孔孟儒学的偏见，就得自己拿出真本事，真刀实枪的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 这个时候的董福祥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军功，在彼时已经转战南北.功勋磊磊的湘军阵营里，并不鲜见。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个铁血杀神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个乱世之秋，刀兵剑戈；想么横刀自保，杀身成仁。要么就得铁血手段，成就万世功名。 在湘军进入西北平叛的历史上，曾经涌现出无数彪炳史册的人物。无论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满洲巽贵胜保，还是扭转战局的索伦将军多隆阿；抑或是过渡时期，战绩平平的都兴阿，穆图善。或者是四处灭火，依旧难以扭转局势的陕甘总督杨岳斌。他们或如流星，闪电，一闪即逝；或光辉耀眼，令人惊叹！但都只能作为终结西北战场的铺垫者。胜保贪墨军饷，张横跋扈，连吃败仗；导致陕西平叛局势星火燎原，愈发的糜烂。而索隆将军多隆阿战绩惊人，横扫叛军，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而他的继任者无论是都兴阿还是穆图善，都未能改变这场战事的蔓延；并且局势每况愈下。焦灼而糜烂的西北态势让紫禁城里的慈禧太后愈发的上火。于是他昭令湘军老将杨岳斌紧急入甘。但实际上杨岳斌最终也未能改变这个已经四分五裂遍地开花的西北态势。持续的国内民变已经让满清政府满目疮夷，军费吃紧.捉襟见肘。尽管这个人送外号“活阎王”的杨岳斌四处救火，手忙脚乱。但还是因为欠饷导致兰州都标营士兵集体哗变。 而这个震惊西北的军营哗变事件，也是在营中歌老会会首的操纵之下，迅速的蔓延。最终导致金城兰州，库银被迫瓜分，而城里的湘军大多被本地哗变的标营士兵所砍杀。外出剿匪的杨岳斌闻听此讯，怒不可遏。这个曾经镇压天地会起义，组建湘军水师，并与太平军浴血奋战的湘军老将气的两眼冒火。他迅速关闭城门，命令部下搜捕参与哗变的士卒人等，绝不令一人逃脱。尽管他的部下，曾是关陇三杰之一的曹克忠竭力劝说；”首要已缉拿入狱，不可株连余众士卒”！但此刻的杨岳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要行霹雳手段。如果我们要真正梳理这个杨岳斌的痕迹，会发现什么叫真正的人狠话不多！出生于湖南长沙的杨岳斌，也算是世代行伍出身。实际上是后期由武官转为了文职，这在清军的历史上并不多见。这个人话不多，可以说字字珠玑。事实上他也不爱说话，但每吐一言，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毫无疑问，这种性格的人深不可测.非常可怕。湘军拿下太平军的首府天京之后，曾国荃立下首功，也是志得意满.湘军上下显赫一时。但此刻，手握几十万重兵的曾国荃和骄兵悍将的湘军上下，都让紫禁城里的慈禧太后隐隐不安。实际上此刻的晚清政府也无力养活这些军队。那么，裁军也是必然的。但这个话，太后不好说；说了便有卸磨杀驴之嫌。何况曾国藩，曾国荃两兄弟此刻功高盖主，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据说，曾国荃曾私下请教杨岳斌的意见。杨岳斌说了三句话，就让桀骜不驯的曾国荃幡然醒悟，放下兵权裁撤湘军；由此可见，这个杨岳斌，绝非等闲之辈。世人皆知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能力出众，狂傲不羁。在他眼里能够看上，并可称之为人物，能够让他放下狂傲虚心敬重的人。放眼朝野内外，放眼曾国荃彪悍的一生，他曾经坦言，无非就一两个能够让他心悦诚服的人物。而杨岳斌，可算其一，曾国荃打心里，对他是敬畏的。除了心思缜密，杨岳斌的铁血坚毅也绝不是浪得虚名。所以毫无疑问，他对参与都标营哗变的士兵一律枭首，绝不姑息。事后，尽管1866年4月的兰州都标营哗变事件被尽数弹压，但对整个西北的局势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因为彼时的西北清军之中，缺粮缺响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并非个别；甚至很多地方的驻军官军已欠饷一年以上。缺衣少吃，军纪废弛。于是各地军中纷纷效仿兰州哗变的例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起了连锁效应。包括关陇三杰之首的雷正绾，他的弟弟雷恒也与副将李高启以主将失职为由，煽动士兵哗变。这在当时，西北战事吃紧的情况下，更是给整个的关陇局势造成了及其恶劣的影响，无疑雪上加霜。而曾经在多隆阿帐下，屡立战功的关陇三杰雷正绾.陶茂林.曹克忠部，也相继因缺粮欠饷，军队四分五裂。曾经在多隆阿时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威名赫赫的关陇三杰，受此影响，也相继一蹶不振，锐气全无。而与此同时，陕甘两地的叛匪，乘隙而进，相继又夺回了以前失去的城池领地。陕甘局势愈发的糜烂，大好形势一去不返。慈禧老佛爷大为恼火！恰在此时，兰州布政使林之望上书弹劾杨岳斌”未能防范……”。于是杨岳斌被降为三品留任。1867年。这个在陕甘总督这个任上，也算是尽心尽力，充任救火队长的封疆大吏，终于结束了他曾经临危受命，被架在陕甘这个火炉子上炙烤，近三年的西北戎马生涯，此后心灰意冷的回到了湖南老家。这位功垂青史的湘军老将，此后多次被朝廷重用，朝募湘西健儿组建福建水师。直到中法战争开始，他再一次临危受命。在朝廷的再三召唤之下，这个湘军老将，曾经的水师提督；再一次奋然崛起，恺然受命。他和曾经的淮军名将刘铭传部，还有另一个湘军名将，同样因执法森严铁面无情，而同样被赐予”活阎王“之称的彭玉麟一起，击败法军，收复宝岛台湾。那些为西北稳定，维护国家统一，守护大好河山。彪炳史册，光耀门楣的英雄人物们，无论是左大帅，还是享誉关中的多公多隆阿。还是一腔忠贞的刘松山，以及他的侄子，跃马扬鞭的飞将军刘锦棠，以及清廉拮据，囊无一钱守的伊犁将军金顺。 还有饮马塞上，威震西北！令宵小之辈胆战心惊，不敢越雷池寸步，镇守边疆16年的甘军首脑董福祥。他们无一不是那个时代风起云涌的民族英雄，尽管这个时代的长河川流不息，而他们的光辉，也在一点点的消逝。但我们如果撇开那个时代的局限，撇开它的腐朽与落后，也许我们后世的人，未必就能超过他们当时的功绩。最后的大清帝国肯定是腐朽而无力的，它也许只是历史的朝代更迭里一个过渡罢了。我们将其称之为腐朽！但让人无语又发人深思的是，这个貌似腐朽的东方巨龙，在将近300年的历程里，却创造了130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这何尝不让人有点儿费解？俗话说老的不去，新的不来。老祖宗留下的传统未必就全是糟粕，而我们创新或者一力鼓吹的未必就是好的精神品质。中华民族的崛起绝非一朝一夕，其实也是在无数浴血奋战，扛鼎而行的脊梁上，铸就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