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田湾系列（五）：擂茶 文|陈贤

淡淡的烟草味

擂茶作为一种饮品，在全国各地都很有名。每个地方有各自不同的做法，用料也稍有差异，但总的来说，还是大同小异，无非是些茶叶、花生米、芝麻、豆子之类的原料。经过不同的加工方法制做而成。

在我的记忆中，擂茶的用处基本上是停留在用来充饥饱肚上。

童年的我，正赶上“人民公社”时代，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生产，统一分粮，粮食是根据人口，根据家里劳动力所得工分来分配的，基本上家家都会粮食供给不足。因而家家户户都会想着各种法子，计划着一年的粮食，应对不时之需。饭里加红薯米、土豆片、玉米粒、或者做擂茶等等。这其中，擂茶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刚研磨好的擂茶粉，那种香喷喷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想喝，可是在那个年代，它并不是作为一种美食存在，很多家庭做的擂茶，充当的是充饥的角色。

前些日子跟朋友去茶馆，突然看到茶单上竟有擂茶这个饮品，我的心里怦然一振，毫不犹豫点了一单，并反复问了老板是不是原汁原味的擂茶。老板一再强调，保证是纯手工制作，保证能品尝到儿时的味道。

我期待着，期待能在这里，找到我儿时的记忆。

不一会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擂茶便端了上来，随着擂茶的香味，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了六七十年代，儿时的记忆就像一部电影，徐徐展开。

我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擂茶入口，我细细地品味着，品味着，我轻轻眯上眼睛，努力寻找着那一丝丝难以忘却的味道，很久很久，我反复品味着，却始终找不到曾经的味道。

擂茶

那深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擂茶香气，就像一首深藏在记忆深处悠扬婉转的老歌，只要轻轻哼起，就会引领我回溯到那个遥远、艰辛的年代。

那些用擂茶充饥的苦难岁月，宛如植根于心上的参天大树，只要有风，就会摇晃不定。

做擂茶的原材料

擂茶的制作，其实是比较简单的，把芝麻、花生、豆子等分别加入少许盐炒熟，再放入擂钵中，用一根木制的擂棍，不停地擂捣，先捣碎成很小的颗粒，然后再慢慢研磨，直至把原料碾碎成粉，做擂茶的原材料就算做好了。

泡擂茶的时候，只要在碗中或者杯中加入几勺擂茶粉，用开水冲泡，再用勺子轻轻搅和几下，一碗香喷喷的擂茶就做好了，满屋子就会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小时候，在我们村里有很多家庭就是靠着这种擂茶来度日的。擂茶里往往水多料少，根本就填不饱肚子，刚喝完不一会就饿了。

记得有一户八兄弟的家庭，每至饭点，八兄弟各自端着一个硕大的菜碗，碗里盛着满满一碗稀薄得能映出人影的擂茶，然后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或蹲、或站，或随意坐在门槛上，端着一碗擂茶“咕噜咕噜”几下就喝个精光。那模样，仿若这擂茶就是世间最为美味的珍馐。然而，即便将碗里的擂茶喝得点滴不剩，甚至用舌头把碗壁舔得锃光瓦亮，饥饿感依旧如幽灵般相随，肚子里仍旧饥肠辘辘，咕咕作响。要知道，正值长身体的年龄，这一碗稀稀的擂茶哪够填饱肚子啊。

家里人多的如此，即使家里人口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年头，大集体生产，粮食按人头分到户，想要吃个饱饭，真的是件很奢侈的事了。

稀稀的擂茶

我们家虽然比起他们好很多，但也时常会做些擂茶来缓解粮食不足。我们家五口人，靠生产队分的那点口粮，明显还是不足。很多时候，母亲也会换着法子制作些擂茶，和主粮搭配着吃，每当听到擂钵与擂棍撞击的声响在静谧的屋内回荡，我的内心总免不了有些惶恐，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是个尽头。我守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母亲用力旋转着擂棍，双眼紧紧凝视着那渐渐被擂碎的原料，闻着那勾魂的香味，口水便不停地在喉咙里翻滚，满心渴盼着那一碗能填饱肚子的擂茶。当那带着芝麻花生香气的擂茶端至面前时，我总是急不可待地喝上一大口。每当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咽喉，我虽然明显感到无法切实填满肚子，身体却瞬间好像注入了一缕活力。特别是那些寒冷的冬天里，一碗热气腾腾的擂茶入肚，整个人就感到温暖了不少，立刻拥有了直面生活困境的勇气。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餐桌上的食物变得丰富多彩，各类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而擂茶，已不再是用来充饥饱肚的主食，渐渐演变成了偶尔品尝的特色饮品。现今，步入街边的小店，抑或在一些民俗文化活动里，都能够看到擂茶的身影。如今的擂茶，已不再是单一的存在，各种丰富的配料，诸如香脆的炒米、甘甜的红枣、软糯的糍粑等等，都被加入其中。人们坐在惬意的环境中，缓缓地品味着擂茶的细腻口感，体悟着它所蕴含的独特文化韵味。

然而，每当我看到擂茶，思绪总会情不自禁地飘回那个艰苦的年代。那些依靠擂茶充饥的日子，那些在饥饿中依旧苦苦坚守希望的人们，都化作了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那段岁月诚然充满了艰辛与困厄，但也正是在那样的磨砺之下，人们学会了坚韧，懂得了珍惜。擂茶，不单是一种饮品，更是那段岁月的见证者与记录者。它见证了人们在困境中的挣扎与拼搏，记载了历史长河中那一段段平凡却伟大的篇章。

如今，当我们尽情享受着富足生活的同时，曾经那一碗擂茶所承载的精神，如同璀璨的星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让我们在应对未来的挑战时，依然能够秉持那份坚韧不拔的信念，珍视当下的幸福生活，不忘初心，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