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真实人生的洞然体悟</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徐成淼</b></p><p class="ql-block">1991年9月，上海文艺界为柯灵举行创作生涯60年研讨会。柯灵致答辞说：“我只是一名摇旗呐喊的追随者”，“我的作品，论质论量，都不值得这样张扬”，“我的学历只比文盲高一档”，“我至今还是人生和艺术的白首学徒”。柯灵强调，这“不是谦虚”，“是客观事实”。</p><p class="ql-block">柯灵是海内外知名的作家和文化人，著述极丰，散文、杂文、诗歌、小说，特别在戏剧文学与电影文学方面卓有建树；柯灵的散文清丽秀美，语如联珠，韵致别具。一个只读了小学的人，能在文学上有如此精深的造诣与成就，在一般人看来，至少是大可自豪的。放在有的人身上，很可能就忘乎所以了。而柯灵却如此冷峻地对待声望与荣誉，如此冷峻地对待自己。</p><p class="ql-block">几乎与此同时，巴金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成都举行。巴金去信致意，信中说：“我不是文学家，也不懂艺术，我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对我的祖国和同胞我有无限的爱，我用作品表达我的感情。”</p><p class="ql-block">这并非故作惊人之语。巴金的全部文学道路，都证明他是以生命与血泪写作，为解除人类的痛苦而呼号。他从不为艺术而艺术。在人的痛苦面前，艺术太软弱、太轻飘了。巴金长歌当哭，他呼告，他呐喊，他要“把心交给读者”。</p><p class="ql-block">这是真实人生的洞然体悟。巴金与柯灵，正是站在人生的高处，以大睿智和大勇气反观自身，才能以如此锋锐的思想之光，烛照个人与历史所走过的道路，才能在生命的尾声，对自己作出如此坦然而深刻的鉴定，真正到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p><p class="ql-block">谦虚也许并不难，不少名人也常有自谦之词。难的是这份坦荡，这份率真，这份对人对己的无矫饰的体认。人最不容易的就是认识你自己。以无情而又有情的目光，正视自己的全部历史与全部生命，洞然抵达灵魂深处的终极之处，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至于以文自炫，写了几篇文章就昏昏然脑袋发胀者流，更不在立论之列。</p><p class="ql-block">作为高擎烛照国民精神灯火的作家和诗人，首先要敢于直面真实的人生，直面真实的自己；敢于撤去人为的光环和自欺的假面，还一个本真的我；以热烈而冷峻、宏阔而精微的目光，洞察世界，洞察自身，而将浮名轻轻拂去。此乃为作家，此乃为诗人。</p><p class="ql-block"> 1992年7月</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原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工人日报》1992年8月19日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 class="ql-cursor"></span>《歌无止境——徐成淼杂感随笔选》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2014年</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