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轶事之十一》 沉 塘

白云居士

    1974年的清明节后，我们刚回到村里，就见到村旁水塘边的一棵小树上，捆绑着一个光着上身的小伙子，身上有许多鞭痕，浸出了条条血渍。小树的不远处，七八个人在围观一个大猪笼。猪笼里装的是一个姑娘，水漉漉的，口吐浑水，痛苦的呻吟着，好像刚从水塘里捞出来。

    被绑在树上的男人叫小弟，猪笼里的女子叫阿娇，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听得出有几分愤懑，也有几分怜悯。听说两人谈恋爱，在床上给抓了个正着。我们这个村全都是李姓一族的客家人，因为两个同族兄妹乱伦，按族规，是绝对不允许的。按婚姻法，也明确禁止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在过去，族内发生的乱伦行为，是很严重的恶行，必须受到严厉的处罚。听说今天早上，族长就召集全族各家长老开会，公议如何处理。按照解放前的老族规，兄妹乱伦，男的要乱棍打死，女的要沉塘溺死。这是最严厉的惩罚。而且，在处罚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要去观看，杀鸡儆猴，教育后人，也维护全族的声誉。

    插青们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都是愤愤不平。现在是新社会，族规早就过时，即使有乱伦行为的也只能教育劝阻。如今再用这些残酷的族规惩罚人，就是犯法了。我们想去找队干部理论，又听说队长指导员也不同意用沉塘，但拗不过那帮长辈，就找借口躲起来了。况且乱伦毕竟是丑事，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去说服他们。

插青们议论了许久，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突然有人说道：在小说里，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私奔。李小弟是孤儿，靠吃生产队五保长大，也常受人欺负。事到如今，也没人给他说一句话，更没人替他求情。只是那阿娇，父母都是老实人，女儿出了乱伦丑事，无地自容。全族的老人讨论对女儿进行处罚，自然也不敢出声，只能窝在家里伤心流泪。

    愤怒之后，大家冷静下来，商量了救人的办法。两个插青，把小弟和阿娇悄悄地解救出来，领到了插青宿舍，擦洗了身子。另外两个插青，悄悄地遛进了阿娇家，对阿娇的父母说了搭救两人的办法。阿娇的父母看到有人出手相救，十分感激，千恩万谢。毕竟是亲生骨肉，就是有再大的罪过，也是自己的女儿。他们匆匆收拾了几件阿娇的衣物，扎了个小包，拿出了家里仅有的十来块钱，流着眼泪，反复交待，叫阿娇再也不要回来。在人们吃晌午饭的时候，几个插青骑着自行车，向村外疾驶而去，只是自行车的后坐上驮了两个人。

　村里的长老们得知小弟阿娇是插青放走的，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其实，他们也知道沉塘是老规矩，是犯法的。我们出手相救，也给了他们台阶下。他们也怕弄出人命，只是要用这种办法来教训教训这帮越来越不听长辈话的小青年，显示长老的权威。最后，他们将小弟从族谱里除名了事。后来，我们知道了李小弟的身世。他是“跟母下塘”，就是母亲带着儿子改嫁到这里的，儿子由莫姓改为李姓，为李族儿郎录入了李氏族谱。可没两年，母亲和继父双亡，他就成了孤儿。其实，他们两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至于两个可怜的恋人逃往何处，有的人说他们逃到了新疆，也有的人说在临县某村见过他们，究竟逃到了哪里，不得而知。

　　后来，听乡亲们说，2004年清明节，失联了三十年的小弟阿娇，带着儿孙从广东开车回到村里，祭奠已经双亡的父母。小弟阿娇的境况已经是今非昔比，听说还是一个阔绰的小老板，有了属于自己的房产、门店、车子和子孙。听说他们在焚香祭祖之余，还念念不忘当年插青的救命之恩。

回想此事，十分感慨。当年我们出手的一件小事，却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改变了一对苦命恋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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