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中篇小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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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鲁爱莲被提拔为区委接待办主任后，各种传言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到处都是，整个荣城都在议论纷纷。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背景，却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如果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谁会相信呢？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哀，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要因为这些无端的猜测都白费了吗？而且还被调到薛书记身边工作，这就更容易让人产生各种联想了。

她想到家里的胡老师，虽然他支持自己从政，可是面对这么多的流言蜚语，他心里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不难过吗？鲁爱莲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胡老师，毕竟自己的这个转变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

薛书记其实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他的工作能力大家都看得见。如果没有真本事，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一路高升成为县委书记、市委常委呢？他和荣城以前的那些书记都不一样，他很会用人，能充分发挥荣城本地干部的作用，县长、副书记、副县长该做的事情，他都放手让他们去做，从来不会越级指挥，也不独揽大权。

在金融海啸后的第二年，荣城的经济发展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薛书记上任还不到半年，就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让荣城的经济数据在省内各个县中名列前茅，就像他在中秋团拜会上说的那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是，随着经济情况稍微有了一点好转，薛书记的本性就慢慢暴露出来了。他开始特别注重自己的外表，从头到脚都打扮得很讲究。穿着名牌西装，系着昂贵的领带，手腕上戴着闪亮的手表，皮鞋擦得锃亮。还去做了牙齿美白，一笑起来，那一口白牙特别刺眼。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一根都不乱，还抹了发蜡，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十岁。

古人说：食色，性也。当一个人的条件还不成熟或者还有羞耻心的时候，他的本性就会隐藏起来，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一旦条件成熟了，羞耻心也没有了，本性就会马上爆发出来。薛书记以前时机还没到，仕途也没有达到顶峰，本性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只是偶尔和几个女人偷偷来往。当他当上荣城的书记后，年纪也已经过了五十，仕途达到了顶点，本性就全都暴露无遗了。

一个县的书记，手里掌握着很大的权力，而绝对的权力就容易产生腐败。薛书记在荣城就像一个土皇帝一样，他说的话就是命令。他有一句口头禅：没做过一把手就等于没做过男人。私下里，大家都叫他老板，他是荣城唯一一个不用名字称呼的人。

薛书记上任后，在一些应酬的场合开始提高消费的标准。比如说，他会指定去一些高档的酒店，还要求按照特定的规格来安排饭菜。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每次都能按照他的想法来，有时候也会受到财政预算和相关规定的限制。

有一次，一个做涂料生意的女人，靠着自己的姿色和薛书记一起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薛书记的眼睛就没从这个女人身上离开过，不停地给她夹菜，还夸她长得漂亮。吃完饭，薛书记就带着这个女人去了一号楼的书记办公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女人就拿到了超过一千万的订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开玩笑说：一日千金。

薛书记生病住院的时候，负责照顾他的护士得到了一些额外的好处，比如有机会参加一些很重要的培训课程，或者拿到岗位津贴。其他的护士虽然很羡慕，但是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是只因为照顾薛书记就有的。

薛书记的这些行为在荣城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有些人觉得这就是权力导致的必然腐败，也有人认为是监管制度不完善才让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就连薛书记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把这都归咎于整个官场的生态环境，觉得当官就是这样，食色性也。很多想要往上爬的人，都把薛书记当成了自己攀附的对象，处处迎合他，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满足自己的私欲。

在这个时候，鲁爱莲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虽然她已经陷入了官场这个大漩涡里，但是她的本心还是不想改变，想要保持清正廉洁。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就像箭一样射向她，人心又这么复杂，她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希望有一天能看到转机，一切都能变好。

六

鲁爱莲曾将官场视作神圣的殿堂，怀揣着敬畏与憧憬。可当她真正踏入这片领域，成为县委接待办主任时，却被惶恐与茫然所笼罩。她原本以为这个职位责任重大，需要像县委办、县政府办那样与下辖各职能部门紧密联络，开展调研、撰写材料等工作。接到任命通知后，她满怀热忱地买来行政管理学的书籍，如饥似渴地研读起来，那专注的模样恰似《红楼梦》中香菱学诗般痴迷。

胡老师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这般临时抱佛脚可不行哟。

鲁爱莲嘟起嘴，问，那该如何是好？

胡老师笑着说：不就是接待嘛，打打电话，发发通知，安排些开会游玩、吃吃喝喝的事儿。以后要是有啥好吃的，可别忘了给我和儿子带些回来。

鲁爱莲轻“切”一声，不再言语，又捧起书本，继续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努力扮演好“香菱”的角色。

然而，鲁爱莲上任后才发觉，胡老师所言不虚。接待办主任的工作主要围绕着安排吃喝玩乐展开，与区委办主任的政务性工作截然不同，几乎不涉及核心政务事务。

彼时，荣城率先从金融风暴的阴霾中走出，声名远扬，全国各地前来取经学习的团队络绎不绝。鲁爱莲顿时忙碌起来，不过她倒也干得有声有色。在各地领导来访的前几日，她会主动与当地负责行程安排的人员取得联系，详细了解领导的饮食习惯与个人喜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鲁爱莲时常牵挂着家中的胡老师和儿子。她担心自己的忙碌会让他们心生被冷落之感，可一想到要为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她又只能咬着牙在这复杂的官场中奋力周旋。

凡是来过荣城的领导，无一不是满怀期待而来，心满意足而归，对鲁爱莲的接待工作赞誉有加。鲁爱莲的专业能力也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每次宴席进行到酒过三巡之际，当领导们得知她曾是名旦和歌星时，总会热情地邀请她表演节目。而她最不乐意演唱的黄梅戏《天仙配》，却偏偏是客人们点唱频率最高的曲目，她也只能强颜欢笑，登台献艺。

有一次，安徽的一位副厅长前来荣城考察。酒席间，他兴致颇高，执意要与鲁爱莲合唱《天仙配》。当唱到“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时，鲁爱莲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家中坐在轮椅上的胡老师，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位副厅长被鲁爱莲的美貌与歌声深深折服，就如同当初薛书记被她吸引一般。回到安徽后，他便对鲁爱莲展开了短信与 QQ 的猛烈“攻势”。为了能再次见到鲁爱莲，他还专程从安徽赶来，并且携带了诸多贵重礼物。鲁爱莲推辞不掉，无奈之下只好向薛书记汇报此事。

薛书记听后，说，你们之间的私人事情，我不便多言。这些礼品就当作是朋友之间的馈赠，又不涉及公务。说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鲁爱莲，又补充了一句，你与他上床了？

鲁爱莲嗔怪道：上了床我还会向你汇报？我有那么傻吗？

薛书记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身子缓缓凑到鲁爱莲跟前，握住她的手，说，爱莲，那你何时与我上床呢？

薛书记接着又道：关于那位厅长的事情，我会让办公室主任以组织的名义与他沟通。你千万别和他闹僵，关系也别断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说不定哪天我落魄了，还能找他当靠山呢。说完，他像个初涉情场的羞涩少年一般，轻轻地拥抱了鲁爱莲一下，便再无其他逾矩行为。这略显滑稽的场景，仿佛让人穿越回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那含蓄的谈情说爱时光。

鲁爱莲轻轻抽回手，在薛书记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你又来了，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鲁爱莲上任后，与薛书记曾有过一番约定。自她上任以来，薛书记便得寸进尺，不断地对她进行纠缠。鲁爱莲向他表明：薛书记，如果我们真的发生了关系，日后你我该如何面对众人？社会上的流言蜚语本就已经够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能选择顺其自然，只要我自身行为端正，就不怕那些无端的谣言。我鲁爱莲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我深知感恩图报的道理，只是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况且你对我的恩情犹如大海般深沉，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如同蜂蜜般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反正你在荣城也就待两三年的时间，之后便会调到市里任职，到那时，你想怎样都可以，毕竟你身边也不缺女人。

薛书记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深知与鲁爱莲发展特殊关系的利弊。因此，鲁爱莲的这番话让他不禁感到羞愧，为自己的无耻行径而自责。于是，他们二人仿佛成了现实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虽彼此心中有着别样的情愫，但只能将其深埋心底。

人皆有弱点与软肋，鲁爱莲自然也不例外。在胡老师出事之前，鲁爱莲的弱点或许还隐藏得较深，不易被人察觉。然而，胡老师遭遇意外后，她的弱点便逐渐开始显现。待她担任县委接待办主任之后，这些弱点更是暴露无遗。

踏入官场之后，鲁爱莲才发现自己半生努力，竟还没达到别人的开始，她与胡老师辛苦打拼多年，却依旧一贫如洗。看看自家的存款、住房条件以及儿子的穿着打扮，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悲凉之情。她暗暗发誓，在自己任职期间，一定要努力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换一所宽敞舒适的房子，并且送儿子出国留学，让他拥有更好的未来。

人一旦被权力的光芒所迷惑，任何驱魔咒语都将失去效力。因为权力所蕴含的不仅仅是表面的权威，其中还包含着诸多利益与诱惑。

然而，鲁爱莲实际上并无实权，她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薛书记的傀儡。虽然她的工资相比以往翻倍增长，可若要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仍然显得遥遥无期。她深知自己必须凭借自身的优势以及薛书记的地位来谋求财富。

可供她选择的途径并非少数，其中最常见的当属投资与入股。但这种方式周期漫长，资产掌握在他人手中，风险颇高。更何况薛书记在荣城任职的时间有限，而且国家对腐败现象的打击力度日益加大，绝不会容忍腐败行为长期存在。她渴望能够快速积累财富，并且不触犯法律。

经过深思熟虑，鲁爱莲决定开办一家烟酒商行。一方面，她对烟酒行业较为熟悉；另一方面，这与她的接待工作有着直接的关联，便于开展业务，同时也有望实现快速致富的目标。

她安排小妹鲁莲珍负责商行的运营，并将其取名为“莲珍烟酒”。商行开业后，生意异常兴隆，很快便击败了当地颇具规模的“天地烟酒”，成为荣城茅台与拉菲等高档烟酒的主要批发商。

仅仅一年的时间，鲁爱莲便通过按揭的方式购买了一栋别墅，儿子也顺利踏上了赴英留学的旅程。

七

那天晚上，商海洋成功修好了薛书记办公室的抽水马桶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女友蓝菁菁的住处。他接上女友，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准备共度良宵。然而，在与女友行房事之时，商海洋的脑海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鲁爱莲那迷人的胴体，令他心烦意乱。

商海洋心中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对女友蓝菁菁极为不公平，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一边敷衍着蓝菁菁，一边在内心深处陷入了深深的道德困境，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愧疚。

次日清晨，商海洋刚到单位，便被吴科长叫进了办公室。

吴科长问：你有驾照吗？

商海洋答：十年前就考了，咋了？

吴科长道：薛书记钦点，让你当专职司机，明天就去，注意分寸。

商海洋惊愕。吴科长又问：昨天修马桶啥情况？商海洋笑而不语。

吴科长便说：去准备移交手续，财务会给你半年奖金。

谢谢，吴科长！商海洋一听到有奖金，顿时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给吴科长下跪。在他看来，这奖金就如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此刻，在他心中，除了钱以外，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如此兴奋。毕竟，给书记当司机这件事情，未来究竟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

商海洋转身正要离开，吴科长又一把拉住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再叮嘱你几句，日后给书记开车，你得学会装傻充愣，紧闭嘴巴，不要多嘴多舌。要知道，是非天天有，不听自然无。从今往后，你的嘴巴是用来吃饭的，而不是用来乱说话的。

商海洋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机会和鲁爱莲一同为薛书记服务。其实，真正钦点商海洋的并非薛书记本人，而是鲁爱莲。

当鲁爱莲看到从马桶中掏出的避孕套时，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深知，一旦这件事情传出去，将会对薛书记的声誉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虽说坊间关于薛书记的传言早已不绝于耳，但大多都是捕风捉影，并无真凭实据。而如今，这实打实的证据却掌握在一个管道工的手中……细思极恐。想要摆平一个管道工并非难事，要么用钱收买，要么给他换一份工作，对于一个县委接待办主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商海洋调到薛书记身边开车呢？

原来，商海洋的长相与二十年前的胡老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就仿佛是两枚硬币，一枚被岁月的洪流无情地磨损，变得残缺不全；而另一枚则依旧光彩照人，散发着昔日的魅力。正是因为这相似的容貌，鲁爱莲毅然决定将商海洋调到县接待办，为薛书记开车。

商海洋离开后，鲁爱莲立刻向薛书记汇报了情况，并提出将商海洋调到身边担任专职司机的建议。她认为，只有让商海洋融入他们的圈子，将一个陌生人变成自己人，这样才能确保所有的秘密都被深深地隐藏起来，不被外界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