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日图林场夜话

罗格

　　有线电连分布在三个点上的三个排，执行边防线路施工的用油问题得到解决以后，排长们带领自己的队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整个施工任务进展顺利。张指导员却给我打来电话说，对于驻扎在巴日图林场的二排完成任务情况不够掌握，好像进度很慢。于是我决定前往巴日图林场，实际了解一下二排的情况。

下午两点，我跟着去新巴尔虎左旗领材料的卡车从伊尔施出发，太阳落山了才赶到二排的驻地。林场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炊事员在临时搭起的锅灶前忙活着，看到我们的汽车开进了院子，他赶紧跑过来拉开车门说：“营长来啦！我的晚饭也做好了，正等着大家回来吃饭呢。”

　　我走到他的忙碌的锅灶旁，看到做好了一大盆土豆白菜加点猪肉的乱炖，一大锅冒着热气的二米饭。“晚上就准备一个菜啊？”我问道。炊事员说：“还有豆腐干、雪里红、红烧鸭子三种军用罐头，开饭时按照排长的吩咐发给各班。等会儿，我再烧一锅蛋花汤。”

“很好！”我对着炊事员竖起大拇指。

随车来的其他两个同志和驾驶员都下车，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同志们收工回来。我就问炊事员：“你们排长带领大家出工，每天都是这么晚回来吗？”

炊事员挠着头说：“以前很少回来晚的时候，今天大概有什么特殊情况吧。”“嘀嘀嘀”几声汽车鸣笛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排长他们回来啦！”炊事员兴奋地跑向院子大门。

二排长小武，山西人，中等个子，偏瘦的身材，本来黝黑的脸膛，经过森林和沼泽的“洗礼”更加黑里带红。他带着一群浑身泥水的战士们从开进院子的卡车上跳了下来。“报告排长，营长来啦！”炊事员赶紧招呼一声，小武排长紧跑几步来到我的面前。

我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收工啊？”

小武排长说：“回来的路上，车子行驶在一段下坡的烂泥路上，一不小心就冲进了路边的泥坑里。天黑了也找不到老百姓的拖拉机帮忙，大家只好拿起工具，挖的挖、推的推，费了老半天劲才把汽车弄出了烂泥坑。”

“赶紧洗洗吃晚饭吧，饭菜都要凉了。”我说。

简单的晚饭后，小武排长帮我联系住进了林场火警值班室。那个值班室两小间房子一明一暗，里外间隔墙上的窗户台上放着一部黑色电话机。里间铺着一张单人床，印着“巴日图林场”字样的床单被褥歪歪扭扭地叠放在床上。大大的玻璃窗前放了一张小方桌和一把木椅子，墙壁上贴着的林场工作制度和林区防火宣传画。我坐在床上，小武排长坐在那把木椅子上，我俩就开始了林场夜话。

　　“你们排施工进度情况怎么不及时向连部汇报啊？”我问。

小武排长低头思考一会儿说：“我这里将近60公里的线路整修和新架，途中全都是沼泽和大山，还有一段根本就是浅水湖泊。工作进度我自己都不满意，那好意思每天向连部电话汇报。”

我表示同情地问道：“你把目前大概情况介绍一下，有什么需要连队帮助解决的难点重点也说说吧。”

小武排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支香烟递给我一支，点着烟火后他叹了口气说：“刚进草原林场分配任务时，我们排分到的线段距离最短，还以为是得到了照顾。没曾想到这里的60公里线路整修和新架任务，比去年在阿拉善盟沙漠戈壁上的100公里线路整修任务的工作量都大得多。沼泽地里根本不能进车，全靠肩扛和手搬，车辆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潭。几次汽车陷入泥潭无法回到驻地，还找到附近的蒙古族人家帮助做饭充饥。深山密林间根本就没有路，空手走都困难，抬着八线担、扛着工具进入森立干活就更加困难。有时一整天干不到十根电线杆子，我不好意思向指导员汇报就一拖再拖。加上我们排住在林场距离军用线路较远，没有接进野战电话机，指导员电话也找不到我，这就显得我很不注意请示报告制度的执行。”

小武排长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香烟，喷出了烟雾好像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房间里弥漫的烟雾他继续说：“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卫生状况不好。战士们无论在驻地或野外吃饭、干活时都要被苍蝇、蚊子扰乱破坏，感冒、发烧、拉肚子的情况时有发生，经常会有病号不能出工。自带的药品有的不够用，有的用不上，战士们还找到林场工人师傅要点中草药，临时解决问题。”

我看着小武排长一脸愁容，就对他说：“药品问题你要写好一个单子，说明需要治疗那些疾病，重点补充什么药品，我们去新巴尔虎左旗领取材料的汽车给你们带回来。施工任务中重点解决什么问题，连队还需要从哪些方面为你们提供支持。你要考虑清楚，以便于下一步调集人力物力重点援助你们，争取顺利完成的任务。”

小武排长略作思考就说：“药品问题我让临时卫生员写个单子，明天交给您。我们需要支援帮助问题，主要是人力不足，技术力量也缺乏。考虑到现在其他两个排都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连队根本抽不出人员来帮助和支援。还是我们自己继续艰苦奋战，尽力加快进度，努力争取能够独立完成任务。”

我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扔在小方桌上的纸盒子里面，继续问他：“你认为当下的施工任务最大难点是什么？”

　　小武排长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今天我们刚刚把延伸在深山密林里面的线段干完，出了大山不远就进入了一大片沼泽地深水区，战士们认为这不是沼泽，简直是一个浅水湖。水面宽度大约3公里，树立在水里的电线杆子60多根。面临不知深浅的水面大家都有一种‘望水兴叹’的情绪，好像完成任务的希望被破灭一般。”

“你的希望也被‘破灭’了吗？”我问。

小武排长面露苦笑地说：“我肯定不会的。但是这样的情形我确实没经历过，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苦思冥想，到底如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树立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决心。”他略作停顿我也没有打断。一会儿他继续说：“我打算开好三个会：一是召开一个班长、副班长骨干会议，群策群力共同谋划。发挥骨干带头作用，振奋精神带领大家战胜困难完成任务。二是开一个全排人员动员会，向大家讲清楚面临的困难，请大家团结一致鼓足勇气，坚决完成任务。三是开好班务会，让同志们充分发表意见，出点子、想办法、表决心，展开自我动员。刚好营长您来了，能不能请您明天早饭后离开之前，给我们的动员会讲讲话呀？”

我马上表态：“你考虑得很周全，措施也很好。你今晚先开好班长、副班长的骨干会。明天我也给你们的动员会敲敲边鼓，讲几句务虚鼓劲的话。”

小武排长好像增强了信心，再一次掏出香烟抽了起来。我继续问他：“除了完成施工任务压力很大以外，还有什么其他问题需要和我聊聊吗？”他沉默一会吐出嘴里的烟说：“我军校毕业就来连队当排长，任职将近三年了。听说赵连长今年要求转业，如果李副连长升任连长的话，副连长的职位就空出来了，也不知道营首长会如何考虑我们连队的干部配备问题。还有就是从临汾驻地出发前，就听到传言‘军队要整编’。整编中究竟如何安排我们，也是包括我在内的连队基层军官面临的实际问题，私下议论不少。”

我笑着对他说：“感谢你的坦诚。你的这些想法，我暂时还不能做出答复和解释。干部配备问题要等到年底研究确定转业干部名单时才能同时考虑接任的人选问题。军队整编更是大局大棋，我这个营长也只能听从组织安排。不过现在都是道听途说，上级机关并没有明确的安排，还是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坚决完成边防线路施工任务。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需要的是坚守军人本分，‘以服从为天职’，以执行命令为第一要务。请你相信组织，相信各级机关首长能够做出有利于加强军队基层建设最好决策。”

　　小武排长站起来对我敬个军礼，语气坚定地说：“请营长放心，我会坚决服从命令，做好本职工作，带领全排同志胜利完成任务。”

说着他就起身要去召开班长、副班长骨干会议。我也站起来握着他的手说：“相信你一定不辜负组织期望，战胜困难，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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