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道法自然</b></p><p class="ql-block"> 入冬,数轮寒流接踵而至,气温终于稳定入冬。反常的气温变化,错认季节的不仅有海棠,还有连翘,一片枯黄的杂草丛中,残叶未尽的枝头,鹅黄的花朵格外引人注目。应季花的茶梅,紧接着已经凋谢的菊花季,应时而来,突然怀疑起元稹那句被广为流传的诗: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尽更无花。不是说好的无花么?没有研究过茶梅的种植史,难道是元稹时代没有?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不知道此花开罢更有花,没见过罢了,亦或,他是故意隐瞒,知道装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刺骨的寒风中,菊花的冲天香阵撤场,瑰丽如梦、绚烂如霞的乌桕红叶凋零了,尽带黄金甲的银杏闪亮登场,按照几年来的惯例,我会去拍拍汉阳树——这棵近560年的银杏树。或者去一趟宝通寺和长春观,也为银杏,宝通寺的目标是一株160年的,伫立在大雄宝殿前,浓烈的金黄色彩掩映在金瓦朱墙的建筑群里,光影婆娑地映照在湛蓝澄澈的天空中,适逢寺庙举办居士诵经活动,僧众居士高声念佛,声音整齐,诵经声回荡在游客熙熙的寺院中,显得静谧而深沉,如山涧的泉水,缓缓流淌,洗涤心灵的尘埃,传递着慈悲和智慧的味道,传递着让人感到安心的温暖力量。</p> <p class="ql-block">题图:汉阳树旁边,这个季节叶量正常的一棵小银杏树</p> <p class="ql-block"> 尽管武汉文旅公众号提前预告了,汉阳树的黄叶比以往年份要少一些,但远远的看到它的身影时,我不由心一紧,主干上方的枝丫已经完全光秃秃了。与我同时到达的几位组团大妈,看到此景,直接调头离开,一位直接说花了这么大精力赶来,太失望了,失去了打卡拍照的欲望,浪费了精心策划和半天奔波,想必是从比较远处舟车劳顿的赶来。 </p><p class="ql-block"> 我有心理准备,来都来了,当然不会调头的。走到树下,满树的叶子已经凋落九成以上,只有靠北的中央局部还有一小片黄叶,大部分残余的叶子也无精打彩的,显然枯黄的色彩更浓。周边新种植的香橼倒是硕果累累,金黄色的果实在阳光下,生机勃勃。与以往年份和其它热门银杏打卡点相比,人影稀疏到可以用惨淡来形容,几位坐在背风处石凳上晒着太阳窃窃私语的,显然是附近居民。后来终于来了一波自行车骑行队的,倒是蛮有兴致的各种单人集体组合拍照,热闹了数分钟后,齐齐离开,随即回归安静。</p> <p class="ql-block">题图:枝繁叶茂的,是去年同期的汉阳树</p> <p class="ql-block"> 汉阳树当然不是一个树种,其名源自: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大唐盛世的黄鹄矶头,崔颢登临留下了被称唐人第一七律,也是与武汉相关的最著名诗句,一律吟颂千古,成就了汉阳树、鹦鹉洲之美名。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古鹦鹉洲在江流的冲刷下,于清雍正年间最后一次沉没在茫茫大江的波涛中,再也没有浮出过水面。</p><p class="ql-block"> 如今,站在黄鹤楼故址武昌黄鹄矶头,黄鹤楼已迁建于蛇山之巅,楼高江远。汉阳西望,烟波江上,只见楼林,全无树影。我曾赋诗一首:晴川历历汉阳楼,不见当年鹦鹉洲,片片暮云清冷色,波涛洗净万千愁。</p><p class="ql-block"> 许是为了填补今人怀古思幽之情怀,汉阳江滩建设时,在鹦鹉洲大桥上游不远处,人造了一鹦鹉洲。而在崔颢吟诗700年后,汉阳显正街凤凰巷,一颗银杏种子悄然萌发,风雨沧桑500多年,至1985年,此树才被园林部门发现,被命名为汉阳树,作为武汉市区树龄最大的古树,还专门建了小院以供保护。此树声名,逐渐彰显,至近年,文旅打卡风甚盛,声名鹊起,特别是满树尽带黄金甲时。</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为了配合显正街的老城改造,以树为主题,专门建设了一座敞开式的汉阳树公园,规模比以往的小院大了很多倍。当然周边的凌乱的棚户区也被拆迁殆尽,有着好听名字的狭窄小巷—凤凰巷也就消失了。靠汉阳大道边,一家医院也新建了高楼,扩大了规模。</p> <p class="ql-block">题图:黄鹤楼故址,西望汉阳</p> <p class="ql-block"> 砖家解释说,汉阳树叶今年的过早凋落与气候有关,今年的高温干旱触发了树的自我保护机制,落掉一部分叶子,减少水份蒸发是正常现象。砖家还说,树的移植与土壤、水源、管护等因素有关。当然这些常识性的事情,砖家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很多银杏树八月就开始落叶了,我就见过梧桐树从七月高温季开始,主动落掉一部分树叶,但那不是只赶着一股枝丫落叶,而是全树很均匀的落掉一部分叶子,干旱严重时,会有一半以上的叶子在盛夏提前凋落。</p><p class="ql-block"> 近些年随着快速的城市化,各种公园建设的需求,特别是房地产行业的需求,很多大树被从原生地以天价移栽,本该是改善环境,美化城市的好事,但有些急功近利者,不顾科学规律,强行移栽。甚至在大夏天的栽树,为了形象工程,居然不让截枝去叶,于是遮阴的黑网,满树挂吊瓶,只为剪裁仪式的半刻风光。还有些地方,因为地下回填的是建筑垃圾,没有换土,大树很快就枯死了,勉强成活的,也是一副要死不活营养不良的样子,毫无美感。</p> <p class="ql-block">题图:曾经隐身于凤凰小巷棚户区的汉阳树</p> <p class="ql-block"> 常感叹古树的年轮,能比人类更长久的见证历史。但树高千尺也离不开根,树大根须深。我们在欣赏大自然天赐之美时,很少有人想过,这参天大树是如何长出来的。我曾经在老家白沙岭的山壁上,看到一棵小松树,只有米余高,因为树下就是一种未发育完全的我们当地叫做“麻古”的土质,很硬,但不是真正的石头,比土硬很多,一锄头下去,只能留下一个小白点,挖不动。在不存水的斜坡上,我很好奇它是如何长出来的,如是顺着树根往下找,结果发现它的主根,沿着坚硬的斜坡一直延伸了十余米,才在一条水沟的旁边扎入沉积下来的一层薄土中,在往下有多长就看不到了。原来我眼中的小松树,也许在长枝干前,就默默的扎根好多年了。而在很多风景区的悬岩峭壁上生长的树木,其根也一定要扎根于有水有营养的土层之中。</p><p class="ql-block"> 不管移栽时带多大的土球,只要施工,一定是要将树的主根挖断的。尽管加了生根粉,打上了支撑,主根是一定不会再生的,就像成年人的牙齿。我看到很多早期移栽的大树,大约二十年过去,基本就会枯死。我们小区的荷花池畔,有几株二十年前就种植的大樱花树,十余米高,花开时节,粉红一片。移栽时,应该就是十余年的大树了,今年春天,全部死光光,只有一棵还有小半条命,锯掉枯死部分后,只剩一段侧枝苟延残喘。公园里也经常看到,移栽后第一年还发新枝的大树,隔年就一命呜呼了。而在东湖边,几株老柳树,年岁不知几何,树干都被岁月侵蚀,或许是害虫蛀蚀,但依然顽强的生存着,柳枝飘飘。</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果城市文明不能容忍树木从种子萌发,到深深扎根于大地,最后百年茂盛。树木有灵,自己知道如何面对生存环境的变化并且适应,我们湾子有棵黄连木,21年春天,古树没有发芽,大家都以为树已死亡,但是那年的秋天,我们祖先或者是自然生长了200年的黄连木,居然顽强的有发芽新叶了,这两年又开始枝繁叶茂。许是那年的气候让它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而休眠了。我想,哪怕是祖上人工种植的,那也一定是从小树苗开始的,一如教育要从娃娃开始。</p> <p class="ql-block"> 树木的自我修复能力肯定有个限度,超出必要限度,面临的必将是死亡。面对砖家的解释,我想有一点不知他们是没想到还是不敢说,那就是周边的改造。医院的大楼新建,下面是地下停车场,肯定要挖相当大的基坑。多年的建设经验教训告诉我们,挖深基坑,一定会破坏地下水的平衡,土层的沉降。对一株生长了五百年的古树来说,任何的变化对其生存必将是一大考验。我不知道这个施工过程的相关地质变化情况,但绝对是一大关键因素。</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的初冬赏秋叶,看560年的汉阳树,看宝通寺160年银杏树。黄叶很美,游人如织,但在拍摄时我总感觉到一丝遗憾,那就是两棵树均被钢筋水泥打了支撑。到长春观,进门就看到的两株,看介绍得知是一雌一雄,首次知道银杏也分雌雄。许是树龄还不够长,没有支撑。看罢观内悬崖边两株百年以上的古珊瑚朴,突然想到了故乡的那棵经常进入我镜头的大枫树。我儿时起,这棵大枫树就已经空心了,但仍顽强的生存着,刚参加工作时,还是枝繁叶茂的,后来,可能是营养跟不上了,一根分枝枯死了,在某个狂风暴雨夜,另一根分枝也断了。伤痕累累的主干仍支撑着最高大的树冠活了下来,终于树皮也基本腐朽了,大树轰然倒伏,只留下残余的躯干,日复一日的自然消亡。恍然小悟,那丝遗憾是什么。城里的风景树,注定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存或死亡方式。为防止枝干断裂,那几根刺目的水泥支撑干,或许就是注释。如果没有支撑,承受不起或营养不足时,古树或自行了断,选择枯死或断裂一些枝干,来保全其余部分而延续生命。</p><p class="ql-block"> 在长春观的红墙上,刷着道家思想的核心:道法自然。在大自然面前,万物不语,自显其秀,道法自然,无为而治,方得长久。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鹦鹉洲,沉淀1800年历史文化的芳洲,百年码头风樯林立,船夫号子依稀,载着码头文化来,又追随历史的足音,在江水的洗刷声中,远去。汉阳树,560年的风霜雪雨,伫立寒风,叶黄,叶落,期待来年,再枝繁叶茂,冬日,我们还能在风声低语声中,观云卷云舒,享道法自然之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