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不太冷

欣然

终于从迷失了好久的山谷爬了出来，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幸运的。五百二十天里的辗转，经历了春的明媚、夏的浓郁、秋的斑斓、冬的寂静。倦怠的躯壳也在五味杂陈的零乱里日渐丰盈起来，即便是没有阳光的冬日，也依稀可见一股暖流缓缓而出，蕴裹其中的种子，正悄悄地长出新芽。

眼前的高山，曾是我仰望攀登之地。欲立其巅览众山之小是别人的目的，而我只想在攀爬中去觅成长之道，享沿途景致、品旅途乐趣；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奢望，看看自己在这一路能否留下点什么、改变些什么，譬如为娇嫩的花朵遮阴、为向阳而生的草木施肥，亦或者撕扯开落日晚霞的帷幕，一窥火烧云的神秘面庞。我深知自己行囊简薄，便走得小心翼翼。观天气、修鞋履是每日必修之业，拙笔标记、生火烹食也从不草草了事。赤脚前行的人，大都懂得这个道理——“心能”与“身能”的共蓄并进，才能到达向往之地。

我该庆幸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它将我送至了这座巅峰脚下。这里算不上什么桃园仙境，却明朗开阔、温馨惬意，当然，还赐予我一队同行者。就这样，我便和他们一起上了路。沿途的花总会温柔地开着，光影的交映也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碾压一路荆棘。后来，我成了那个被保护的人。当然，我也没有闲着。在他们用电筒为我照亮黑夜时，我会哼唱他们最爱的歌谣；当他们伸出大手为我遮风挡雨时，我会燃起火炉传递温暖；当他们焦灼于藤蔓缠绕力尽虚脱时，我会往返于山涧取水润养。既已同行，当以相伴！也正因如此，这一行便是七百多个日夜。

路总是漫长的，没有谁会陪着谁走到底。扛过了风霜雪雨又如何，电闪雷鸣的时刻谁又能躲得过天灾的殃祸？

不记得被雷电劈开的悬崖的模样了，好像利剑般锋利，又好像青苔般湿滑，只记得我们走散了，醒来时，我和另外几人便已在这谷底了。寻光望去的地方，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我们的泪眼中。不知道就这样恍惚地躺了多久，我们互相搀扶着起了身。收割了茅草搓成麻绳，掰扯了根条作为拐杖，渴了以露水润喉、饿了以野果饱腹，也倒还行，算是挺了过来。

体力渐复后，我们决定上路，毕竟那山就在不远处。

果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当今方知行路难”！总以为备足了家当便可义无反顾地再上路，可当迈步踏上征途时才发现，丢了神识的躯壳哪能说走就走？于是，我们便在这谷底搭建了临时住所。

接下来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是惬意。大家乐在其中，不能自已。闲看花开花落，品茗促膝长谈，把酒言欢自乐，坐观云舒云卷……谁都没有想过，昔日曾渴望的诸多美好，来得竟如此突然！与此同时，大家也似乎竟忘却了来时路，至于去哪，也都抛诸于脑后了。

这样的日子偶尔会过得飞快，然而更多的时候是煎熬的。冻结的大脑、四肢会不知所措，呆滞的眼神、懒散的神经也跟着不对付，就连梦里也常常会困于白日里的蹉跎之中。即便如此，也不愿去想突围之法。不，不是不愿去想，而是想也是枉然，狗皮膏药似的无力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恨不得余生便在这睁眼闭眼之间就结束，然后，在新的轮回里带着记忆从新开始攀爬。

谷底的风依旧悠闲地踱步在林间，树叶被拽的七零八落，不情不愿地浮在溪面上，被带去不曾谋面的地方。在命运的面前，是不是臣服才是最好的结局呢？若是那样，我们是否该失去自我？若是那样，我们又该成为谁所期待的模样？……一个个问号落在水里，却溅不起一个水花，这该是多么悲哀啊！

同伴应是看出了我的忧郁，没等我回过神来，一块巨石被狠狠地抛在了我的面前，偌大的水珠溅湿了我的衣衫。“你看，是你扔的不够响！”她的幸灾乐祸竟给了我醍醐灌顶一击。“不，不是不够响，是不够狠！”我俩相视而笑。

的确是这样，不竭尽全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出色。我们一路狂奔到临时住所，远处的鹰隼也紧随其后。划过长空的鸣叫响彻山谷，同伴们竟在这一刻一同觉醒……

刹那间，风也轻盈起来，碧空映照下的山谷也变得多彩，即便是冬日，却也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