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件花棉袄，那是我出嫁时，娘亲手给我缝制的。我却一次都没穿过，因为我嫁给我先生时，没有举行婚礼，也没办婚宴，那件花棉袄，一直压在箱底。</p><p class="ql-block"> 昨夜，梦见娘了！娘的手里捧着这件搁浅岁月的花袄，笑着对我说：“妮妮，你今年50岁了，过年别忘记穿大红花袄”我张开双臂，奋力去拥抱娘，却扑了个空。醒了，我的臂弯里紧紧抱了个枕头，枕巾的一角，已被我的泪水打湿。</p><p class="ql-block"> 我把头深深埋进被窝里，小声地抽泣，此刻，我真的想念娘了，还有小时候娘缝的花棉袄。</p><p class="ql-block">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又开始梦游了，我回到了遥远的小山村……</p><p class="ql-block">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稀稀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四合院里，我和小伙伴们一边玩着“跳房子”的游戏，一边唱着童谣。突然，我跑到了正在院子角落里磨豆腐的娘跟前，拽着娘的胳膊嚷嚷：“娘，娘，今年我不穿蓝粗布棉袄了，我要穿大红花袄。”娘用手指戳了一下我额头，笑骂道：“你中邪了是不是？你看村里哪个女娃子穿了大红花袄。镇里的铺子里也没有卖的呀！”</p><p class="ql-block"> 我噘着小嘴，指着院子里扎朝天辫的小姑娘，对娘说：“翠花给我说了，她娘过年给她做大红花袄。我也要，她都有，我也得有。”娘火了，到角落里抽了根竹条，朝我屁股打过来：“你跟谁比不好，非得跟她比吃比穿，她的爹是镇里供销社主任，她爹从城里能搞到花布，你爹没那本事。”我瞅瞅坐在青石板上正在“吧嗒吧嗒”抽旱烟的爹，他听了娘说的那句话，本来黝黑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我吃了娘的“竹笋炒肉”，赶紧逃回灶房里去帮忙烧火做晚饭了。晚饭是用豆腐剩下的豆渣炒和青菜和成的菜团子，我一口都没吃，早早跑到床上去睡了，我还在为花棉袄的事而生娘的气。</p><p class="ql-block"> 冬天乡村的夜晚格外漫长而寂静，我在硬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顶的青瓦有些缝隙，木门外的寒风也偷偷灌进来，我裹紧被子，好不容易才睡着。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木门大开着，天刚蒙蒙亮。我透过晨光向院子里望去，我远远的看见娘瘦小的身影，她在用井水洗萝卜，刚从地里拔回来的红萝卜，已被她洗好了两大筐，她的双手冻得通红，跟筐里的红萝卜差不多相似。我知道今天一定逢大集，娘又要去镇上卖萝卜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院子里对娘说：“娘，带上我，我也要去！”娘笑了：“不生娘的气了！”我点点头，娘也点点头，我知道她同意我和她一起去赶大集了。</p><p class="ql-block"> 我跟在娘的身后，像她的小尾巴，我们翻过了两个小山坡，就到了集上。娘照例把她的菜筐子放在电影院门口，我也照例用娘给的一角钱，在电影院门口的小书摊前看小人书。</p><p class="ql-block"> 正值寒假，连续十几天，我都和娘去赶集。在年前最后一个大集上，娘用装满角票的小布包和布店的老板换了一个小包裹，很神秘地揣在怀里，也不让我看。我忙着看我借来的小人书，也没心思去研究包裹里的秘密。</p><p class="ql-block"> 一晃眼，年就到了。年前的几个夜晚，娘的房里灯一直亮着，我却早早在我的小房间里睡着了。我想她一定在赶制我们过年穿的新衣服，一直是那种蓝粗布衣服。</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早晨，我一睁开眼，我的枕边放着一件耀眼的大红棉袄，我的床前站着一排穿着蓝粗布棉衣的“士兵”，我的四个哥哥。“公主，请起床！”大哥笑眯眯地说，大哥一直很幽默也很心疼我。二哥和小哥不说话，三哥斜了我一眼：“哼，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他话音刚落，额头上就吃了娘赏他的一个“大板栗”。</p><p class="ql-block"> “娘，我不想……穿……穿花棉袄了……”我哽咽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双眼被一幕幕画面模糊了：一筐筐萝卜、和萝卜一样红通通的娘的双手、娘手上的冻疮、一道道山一道道梁、娘被背篓压弯的脊梁、装满角票的布包和布店神秘的小包、娘苦苦哀求布店老店去城里捎花布的眼神……</p><p class="ql-block"> 娘抚摸着我的头，亲手把花袄给我穿上，给我系好每一个盘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件花袄，一直伴随我走出大山，走向更远的世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琴尔 </p><p class="ql-block"> 作于新疆乌鲁木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