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与婚姻

东篱听雨

星期天，家人围坐餐桌，共享午餐时光。妻子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三岁外甥握筷子的手上，满眼惊喜：“你们看，俺呦呦将来定是个高飞远嫁的女子。”女儿好奇地问道：“真的假的？”话语虽轻，却将我带回了五十年前故乡的那棵老槐树下。

夏日炎炎，我家院外的老槐树下，成了大家纳吃饭的佳处。石碾、磨盘、裸露的树根，皆化作最舒适的“桌椅”。从清晨至夜晚，树下总是人声鼎沸，尤以妇女和孩童居多。而我，往往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孩子。尽管迟到，却总能成为大人们闲谈的话题。“拴住他娘，快瞧瞧你儿子握筷子的模样，将来定会娶个近邻的姑娘。”邻居大娘高声说道。“那可真是好，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儿子呢？”母亲笑眯眯地回应。我左右张望，羞涩难当，心中暗自嘀咕：“我才九岁，就谈论婚事，真是让人尴尬！”脸颊瞬间泛红，心跳加速。周围端着碗筷的女人们见状，纷纷发出阵阵笑声。

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问母亲：“娘，中午吃饭时大娘为何说我将来要娶邻家的姑娘？”“哈哈，大娘是说你握筷子的手势，几乎将握筷子的那只手送入口中了。祖祖辈辈相传的说法也是如此。”“真的假的？”“大概不假。”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道：“睡吧，娶媳妇的事情还早着呢。”

十二三岁时，一日忘记了因何缘由，我与邻居家的一对姐弟发生了争执。男孩比我小四岁，他的姐姐则比我小一岁。为什么护着弟弟，他姐姐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一怒之下将姐姐推倒在地，她漂亮的衣裳沾满了泥污，顿时嚎啕大哭。其母闻讯赶来，找到我的母亲，我则躲在母亲身后。“拴住他娘，你儿子把我的女儿推倒了。不要躲，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若再敢欺负她，我就让她嫁给你。”她半开玩笑半威胁道。

夜晚，我问母亲：“奇怪了！我欺负了她的女儿，她妈不仅没有责备我，反而说要让她嫁给我？”母亲一边纺线，一边笑道：“这是因为两家平时相处融洽，看在娘的面子上才未动怒。你比他们大两岁，今后遇事要谦让，必要时应帮助他们姐妹二人才对。谁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爱打架的男孩？”我似懂非懂，仍不解地想：“我握筷子的习惯一直如此，难道真注定我长大后要娶她家的女儿吗？”思绪万千，渐渐入睡。

高中二年级那年，我十六岁。父母因病长期卧床已三年，我既要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又不愿放弃学业，常常分身乏术，力不从心。一个周末，本家五叔带我下地劳作。休息间隙，五叔谈及家中的困境，叹道：“孩子，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病患，这该如何是好？只怕会耽误了你的前程。”我深思良久，鼓足勇气向五叔请求：“五叔，求您件事。”“快说。”“请您和莲她爸商量一下，让莲白天帮忙照看我的父母，洗洗衣物或做顿饭，让我能专心学习，待将来有个好前程，再迎娶她为妻。”“哈哈，小小年纪，心倒不小，想的长远，好吧，我试试看。”

十多天后，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五叔：“五叔，我求您的那事进展如何？”“唉，人家并未答应，似乎不太愿意。你想想，这样的家庭谁会愿意嫁进来呢？那不是明着跳火坑吗？”我失望地摇摇头，默默返回家中，从此不再提起此事。心想：“看来娶妻之事与握筷子的姿势并无直接关联，唯有咬牙坚持，直面困难，才是唯一的办法。”

那天晚上，我对妻子提及她午间关于孩子握筷子预示未来婚姻的说法，妻子笑道：“我也是小时候听父母讲的，你当真了？”“哪里是当真？我小时候也把大人的话奉为圭臬，实际上并未娶到邻家的女儿，而是阴差阳错遇到了你。”“哼，什么阴差阳错？那是因为你后来握筷子的手势变了，握筷子高度有了，才找到了像我这样高端的伴侣！”

妻子此言一出，全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女儿总结道：“爸妈，看来筷子中真的蕴藏着辉煌的人生，美好的姻缘。”笑声仍在继续，幸福弥漫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