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李家的叹息</p><p class="ql-block">举起木棍怒挥打,</p><p class="ql-block">学校就是咱的家。</p><p class="ql-block">请来兄弟三五人,</p><p class="ql-block">不信天下没王法。</p><p class="ql-block">李继厚是学校里的优秀教师,他教音乐课,平时根夲就不得罪什么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跟着他,在晨光中学的那间宿办合一的房子里另外支了一张床。孩子平时学习刻苦,用钱仔细,在开水灶打开水,大多都是儿子提着水壶去的,虽然他唱歌经常跑调,但高校长说:“如果是放在其他人我还真的不敢要,请神容易送神难,咱这庙实在是太小,回不开关公老爷的大刀,至少,咱就说李继厚,他只顾埋头教书,不会节外生枝,惹是生非。”</p><p class="ql-block">李继厚的大儿子学习好,二儿子初中一毕业,就不到学校去了,李继厚在家里说了几个晚上,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到“知识改变命运。”从“人生座标不同”。到“职务确定价值。”最后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和爸去过省城,你看那火车站大厅里的贵宾室极尽豪华,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进得去的。”</p><p class="ql-block">“苍海不拒滴水,高山不弃寸土。凡是知识一类的那些东西,那就是靠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拾到篮篮都是菜。”李继厚对儿子积极开导,循循善诱,如此这般地说。</p><p class="ql-block">“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p><p class="ql-block">“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对儿子寄托的希望很大,期待值很高。</p><p class="ql-block">“知识的入门,就是地狱的入门,学习上的事是一个苦差事,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够获取优异的成绩,要通宵达旦,自强不息,方能有大的进步,远大的前程。”</p><p class="ql-block">“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或者可以说是第一老师,学习上的事,你热爱了,它就是一种享受,你不热爱了,它就变成了你的思想负担和包袱,培养一种良好的爱学习,爱思考的习惯很不容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p><p class="ql-block">“良药虽苦利于病,衷言逆耳利于行,我只能把话给你说到这个地步,至于怎么认识这个问题,是想发奋努力还是甘心打退堂鼓,不求进取,弃学厌学,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娘生身,自生心。”</p><p class="ql-block">“要说到喔学习上的事,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李继厚知道得很多,面对儿子悉心教诲,他总是滔滔不绝,期望有加,正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常说,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才学识。要知天下事,须读五车书,读书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读书人立于天地间身价倍增,卓而不群,说起来那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师傅引进门,修道在各人。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个人的读书成功与否,决定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交际圈子以及观察问题的态度和眼界,读书优秀且具有功名成就的人,家里那可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读书可是一个光宗耀祖,很有油水,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很有前途的事,不读书只能回到村里种地,打牛后半截,一辈子能有啥出息?没有文化干不成大事,到时侯你后悔都来不及了,你就谁都别埋怨,要埋怨只能埋怨你自己。”</p><p class="ql-block">老二听得实在不耐烦了,他说:“爸,你啥都别说了,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老师是教育专干的老婆,平时在学校管图书。一个女教师生娃,让她给我们班教语文,把《石壕吏》教成了石壕史,都没有人敢说什么。大家齐声跟她读‘夜宿石壕村,有史夜捕人’。我说‘老师不对,那个字读吏,不读史。’她把我叫到房子打了两个耳光。一面训斥:“那是个多音字,不懂乱喊什么,我打你,就是因为你破坏了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你给我放老实点,再不听话,回家去把你爸叫来。”</p><p class="ql-block">老二说:“这办的是啥教育,老师在课堂上讲知识的时间很少,都是滔滔不绝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知识的重要性,学习的重要性。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去了网吧,打开电脑一搜,哪个女人不漂亮?进了教室坐在后面一股莫名的臭气,都八十年代了,她妈还给女娃娃留了个长辫子,简直恶心死人了,反正学校谁爱去谁去,即就是一顿打死我都不去了,那简直就是消磨时间,浪费青春,书还需要咱这种人去读吗,报纸上每天印八版、十版、十二版,看不出来能有一个错别字,这个世上的能行人太多太多了,离开谁都能行,地球照样转,这世界不在乎咱一个,象咱这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珰的人能干锤子事呀,干脆早早的不念书还好,干啥都能挣到钱,念那么多书能干啥用呀,白白地交那么多学费,还不如花钱从街上抱来几个大西瓜,吃着该有多美?念书那就是受罪,老师们还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的穷道理,知识的入门,就是地狱的入门。你说他的知识多,也没有看见他手里比谁的钱多。我爸叫我念书哩,成才哩,我偏偏不给他念,他还敢多说一句,他再说多了,我就连媳妇都不要了,一个人活在世上有多自在,这个工作就不要再做,我听不进去,陈光明他的嘴那么能说,他都说服不了我,条条道路通广州,也不是一条道路通广州。”</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对张梦天说:“现在的学校教育很成问题,把历史讲成政治,把政治讲成语文,把生物讲成农业是常有的事,他还有脸叫家长。父亲难当,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说到底,都不能全怪娃娃,怪只能怪咱的观念太陈旧,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心里苦呀,他爱干啥去,我都不想去过问。”</p><p class="ql-block">一听到教室里传出手风琴声,大家都知道,那是李继厚在上音乐课,大家还知道另一个信息,在农村乡下,李继厚,他也有几亩地。</p><p class="ql-block">在晨光中学,李继厚活得很单独。说到李继厚的为人,陈光明说:“一个字,假。假得让人看不起,假得让人不敢相信。”</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李继厚被大江、二江两兄弟打了,心中泛起无名的怒火,在他的个人历史上,真正敢打他的人还不多。村里人尊重他,通常有三句话:</p><p class="ql-block">“你啥时侯回来。”</p><p class="ql-block">“你给咱讲讲政策。”</p><p class="ql-block">“你给咱评评这个理。”</p><p class="ql-block">每次他都说得头头是道,说得让大家心服口服。然而这一次,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肯尊重他了。他生气,他怨恨,他正在想办法,该从何处入手,解决目前这种被人看不起的现实存在和内心苦恼。</p><p class="ql-block">他终于作出两个决定,第一,天亮以后让老伴去晨光中学,向高校长请三天假,就说村里的干爸去世了,要过三天大事,作为干爸一直看重的干儿子,他不亲自到场为老人送上人生的最后一程实在于心不忍,因为在他的生活道路上,干爸对他关爱有加,胜过亲儿。</p><p class="ql-block">第二,不能被挫折打垮,在人生失意面前,反而应该更加振作起来,我要亲自在村里的巷道上走走,到左邻石舍去串串门,看看众乡邻都说一些什么。特别是到了大江的家门囗,依然要心存定力,故作镇静,不能让人看出来,我李继厚就从心理上害怕他,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p><p class="ql-block">天亮了,李继厚的夫人去晨光中学找高校长,尽管她的心里很气恨,很懊恼,但在见到高校长以后,依然是敬畏有加,满面春风。</p><p class="ql-block">高校长曾经说过,她是一位贤妻良母。因为李继厚明白,做人做事,那就是与世无争。每次学校的教代会,都内定有他参加,因为对于学校决定的全体通过,他总是第一个举起了手。他总是第一个发言,嘴里说着:“考虑问题很充分全面,我没有任何个人意见,虚心服从,带头表态拥护。”</p><p class="ql-block">高校长说:“难得继厚能请上一次假,对于李继厚请的这个假学校里的事即使再忙也要批,因为纵观天下,最难得的还是一个人的孝心。一个家庭的美满和谐,将会影响一个学校的整体精神文明和整体教师风貌,这一点在相比较之下,只有李继厚做得更好。”</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请了假,他说:“高校长慧眼识人,还是很给面子的。”</p><p class="ql-block">大约是在吃早饭时,李继厚看到村民们都收工下晌从田间回村子了,他就在村子里面到处转悠,时而逗逗这个小孩子的小脸蛋,时而拍拍那个年轻人的肩膀,时而伸长手臂摘下树杈枝头上的一片叶子。他的内心充满着民主色彩的向往,在人前的形象展示则完全是溶入乡邻,不显架子,当一丝莫名的优越感洗涤着他那心头的时刻,脸庞上的笑意便会立刻绽放出来。</p><p class="ql-block">他想,在这个并不算大的村子里,咱虽然说家境算不上富裕,也不是他大江、二江随便就能欺辱的,这几年,虽然说农民富裕了,衣食无忧了,农村旧貌换新颜,不再落后大变样了,但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从穿衣到吃饭,比起人家的那些城里人,还差得远哩,而我李继厚,也多少能算得上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城里人吧。</p><p class="ql-block">他在村里遇见了刘憨,刘憨问:“李老师,你看这不年不节的,学校里还没有放假,庄稼地里的农活把我们忙得脚不着地,大汗直流,尻子冒烟,你倒也是很省心,也有工夫在村子里闲转悠,吃皇粮的人和我们这些黒脊背就是不一样,是不是学校里面又给你们涨工资了,想估意在人前显摆,人比人真的是活不成呀。”</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我这是考察村容村貌,考研乡规民约,地分了,饲养室牛马骡驴都分到了各家各户,联产承包了,下地干活不再听铃声响了,大家过上了好日子,农村社会和谐,尊婆爱媳,好领导带出了好作风,好,就是好,实在是好,农村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p><p class="ql-block">刘憨说“再好,都没有你每月拿着工资好,每天坐在凉房底下,啥心都不用你操,不象我们这些打牛后半截的黒脊背,活在这世上能有啥出息?难怪人把女子都想嫁给干公的,那可就是不一样。”</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拿工资能算啥,都不及你们地里的一料好庄稼。一把车子两个筐,胜似一个小银行。北斗红星乔纳金,朋友来了格外亲。”</p><p class="ql-block">刘憨说:“你这是死人材头煽扇子,笑话咱这农民哩,要不然咱们两个就交换一下位罝,你既然说当农民那么好,我把我的地给你,你把你的工资给我,看你换不换?”</p><p class="ql-block">旁边一个村民说:“啥人有啥福气,李老师种地,能种好。把你放在课堂上,说不了三句话,你从脸上都能红到脚后跟,你说你种上几亩地还行,你走上了课堂,你给人家学生娃娃绊啥屁呀?李老师,博古通今,字文深着哩,人家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咱还是把咱的锄把握紧,看你的地咋能种好。你和人家李老师比啥?李老师混到月底有工资,你有啥?”</p><p class="ql-block">刘憨说:“你说的倒也是一句大实话,我咋把这事全都给忘到一边去了。”</p><p class="ql-block">经刘憨这么一说,李继厚的心头顿时涌动出无比的幸福和自豪。当他走到大江门口时,大江正端着一只大瓷碗在家门口吃饭,大江说:“李伯,吃上一点。你的地浇完了没有,下一家轮到了谁?该让他敢快去上渠,时间不等人呀。”</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装做啥话都没有听见,他仰着头,直着腰,大踏着歩子,背着双手朝着正前方昂首走去,都走过了四、五个门口才把夹在裤裆里的响屁美美地放了出去,因为从村子的东头到村子的西头,大家都还和从前一样,都说他有工资,家里从来都不缺少钱花,比一般人家的日子过得好。至于他在夜间浇地挨打的事,似乎根夲没有听到有人提说过。</p><p class="ql-block">前两天还好过,到了第三天,他觉得事情正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这些,倒引起了他思想上的警惕和注意:“在这村里,众口难调,是非太多,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