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见烤芋飘香</p><p class="ql-block"> 文/劉安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家村子裏,幾乎每天都有小商販的吆喝叫賣聲。從吃的到用的,不絕於耳,雜花迷眼。而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那很遠就能聞到香甜味道的熱騰騰的烤紅芋(我們老家一直把“紅薯”稱作“紅芋”)。 </p><p class="ql-block"> 是的,当世间许多食物都不甘寂寞地以大甜大咸,大酸大辣等刺激感官的味儿来刻意讨好食客时,自甘淡泊的红芋却一如既往,含蓄自重地把它那香甜的味道蕴藏在灵魂深处。幾十年前的今天,它是莊戶人家的救命口糧,人們須臾離不開它,還往往会为了红芋那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甘甜而魂牵梦萦;但也有對它厭煩的時候 ,一天三頓“紅芋湯,紅芋饃,離了紅芋不能活”地食用它,也會給人帶來很多不適。比如燒心,放屁,漲肚子,反酸水,一個也不曾少。</p><p class="ql-block"> 儘管這種感覺漸行漸遠了四十多年,如今看來,這種情結卻絲毫沒有淡化,反而讓人平添了幾多感慨。</p> <p class="ql-block"> 紅芋屬於高產作物。大集體時期,紅芋產量相當於小麦、玉米、高粱、稻穀等农作物产量的十倍十幾倍甚至更高。這種情況下,紅芋自然成了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人们一日三餐的主口糧。</p><p class="ql-block"> 红薯的栽種和長成都極其簡單,生命力也极其顽强。它埋在土里,根深蒂固,只要你种下它,它就可以生生不息,这像极了农民那种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p> <p class="ql-block"> 只記得當年的紅芋分春季和夏茬兩種。待到其它農作物或蔥蘢茂盛昂首挺胸或娉娉婷婷高調茁壯之時,紅芋秧總是耷拉着脑袋,矜持地扎在尘埃里,好像知道自己在所有农作物面前是最朴实无华的低贱者。而一旦稍微适应了环境,秧苗们便会伸展开臂膀,以小心翼翼匍匐爬行的姿势向四周蔓延,根须却近乎疯狂地往土壤深处挺进。经过一个夏季的努力,果实在所有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一往無前地壮大起来,等待着秋天的到來,準備好为农人献上丰盈、欣喜和甜美。</p> <p class="ql-block"> 在我們童年和少年的時光里,與紅芋的交情最深。一是因為吃不飽肚子,二是出於好玩,每每是紅芋還沒長成多大個頭,便会时常遭到我们这群野小子的觊觎和骚擾。我們會在野外土地上用鏟子挖出一個長方形的地窖,把紅芋挨個蓬在地窖上,撿來各色柴草燒烤。我们把這個活計叫“燒紅芋窖”。待烤到似熟非熟的時候,就把紅芋窖踩踏下去,悶上一陣子,然後再扒出來,趁熱伙勁,把皮剝掉,大快朵頤起來。那個香甜啊,給個皇帝也不換。</p> <p class="ql-block"> 但時間久了,也會不遂人願。那濃濃的煙火,有時候會把大人們招引過來。輕者會挨一頓吵,重則告到生產隊,家長們會受到嚴厲批評。每當“燒紅芋窖”被大人們發現,我们只能匆匆忙忙捧着烫手紅芋狼狽逃竄,輾轉到一個新的阵地,再重新烤起來……</p> <p class="ql-block"> 當年的一日三餐总是红芋当家。红芋的吃法很多,蒸煮熬烤,红芋饼红芋干红芋醪糟红芋凉粉红芋粉条,不一而足。而最普遍最简单最经济的吃法,还是蒸煮熬:蒸红芋的时候可以有半碗菜汤就食,可以算是一顿美餐了;煮则放进米粒可数的雜麵稀饭里,用大土碗盛了,仿佛一方水域里裸露着万千岛屿;熬的時候配上一些胡蘿蔔(紅芋不夠吃,就用胡蘿蔔配搭),還可以熬成“糖稀”,過年的時候做成點心,美味至極。</p> <p class="ql-block"> 紅芋生命力虽然顽强,却是怕水怕冷又怕热的。温度低了就出现干烂现象,温度高了又会打蔫,缺水活不好,水多了也不成。總之得有一定的生長條件。收穫後,家里红芋宽裕些的就拿它做了猪饲料,而红芋不够吃一冬的人家,总是把它晒干了在石磨上磨成粉,蒸了窩頭来填肚子。要知道,生產隊出了紅芋的當天,往往就按人頭或公分多少分給社員,之後鄉親們會馬不停蹄用紅芋搜子把紅芋切分為薄片,一片片地在田野裏曬幹。遇見天公作美還好,能儘快把紅芋干子收到家中;一旦遇到老天下雨,再加上連陰天,就只能吃發黴的紅芋干窩頭——這也是農家最無奈的境遇了。</p> <p class="ql-block"> 红芋最高级最美味也是最奢侈的吃法,莫过于做成红芋凉粉。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块搜子,拿红芋在搜子上擦成粉末,加入水,再用纱布过滤掉紅芋渣,沉淀至少两小时后倒掉水,便见白嫩嫩的紅芋粉。这时候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你只须把紅芋粉稀释成流汁往锅里慢慢倾倒并旋转搅动锅中水,待熟成糊糊,用盆或碗盛出,冷却后用刀切成条,淋上红油调料。这吃法在故乡至今盛行,确实是一道地道的地方特色小吃。</p> <p class="ql-block"> 后来的人生岁月,我雖然对红芋凉粉和紅芋粉條鍾愛有加,但是也總對當年被一天三頓吃紅芋導致的一天到晚吐酸水而耿耿於懷。老實說,这让我心里也有一种负罪感,觉得灵魂深处的這種叛逆是不是也愧对红芋多年的抚育滋養,诘问自己是否也是“穷人得了富贵病”。毕竟,在很大程度上,是紅芋救了我們的命。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不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物是人非今犹在,不见当年还复来。而今,紅芋早已经退出了鄉親們生活的舞台中心,只是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紅火了起来,甚至在鄉村里也成了美味食品。这種情形让我常常缅怀起那些远去的岁月以及岁月里那些有色彩有温度的人和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