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深秋,去了东北,大田里还有枯萎的玉米残枝在风中㗭㗭作响,没了生机只显萧条。已到“猫冬”季节,农家己改二餐。我入住姨家仍三餐,早上不变的小米地瓜粥,还有羊奶。每天早上,叮当叮当的并不悦耳的羊鈴声划破寂静的街道,姨便购奶,我不喝奶,每天闻羊鈴声起床。后来卖羊奶的不来了,姨纳闷,那天姨拿了我的搪瓷杯接奶,姨从不拿我的杯子嫌小,牵羊的小媳妇接过杯子看了又看问我姨:家里来客了?姨告诉她,是上海的外甥女投亲插队来了。从那天起再没来送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姨说,过了10月,天一变臉就下雪,连着二天大雪纷飞。我坐在暖暖的坑上,痴痴地望着窗外,一团团,一束束的飞雪堆在窗棂上,白皑皑的世界。我思念上海,思念家更思念我的发小,你如今在那?……今天是月初的赶集日,这里一月二次,中午12点闭市,有城市来的小贩卖日用品,更多的是农家农产品的交换。姨叫我和四姐去集市看看买点肥肉。我们穿戴好出门咔嚓咔嚓踩着雪去赶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雪大,赶集人不多。我看见一只硕大的奶羊,脖子上挂着铜铃,肚子下垂着一个大大的乳房。令我吃惊的是,牵羊的“小媳妇”身上那件碎花的中西式的棉袄,肩上披着雪花,雷锋式的棉帽上粘着雪花,眉毛沾着雪花,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我的发小,我惊喜地想扑上去拥抱发小,可她深邃的黑眸中充滿了愤怒,散发着拒人干里的冰冷,我感到悲哀怯生生地说:是你吗?她转身牵着羊叮当叮当走进大雪中,没回头。你可知道我多难受,想起姨告诉我的话,你见到那只你送我的搪瓷杯子,那杯握手上的同心结你编的,你明白我就在你眼前,你却选择离开。发小,我錯了,我不该抢你簿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停课期间,那天发小坐自已课桌上写着,写啥,我问。发小二手捂着,我抢了过来,发小急了,还我还我地叫,我高高地举起簿子,不料身后被红卫兵战士抽了去,她看后严肃地说:到校红卫兵战斗部去,发小开始写检讨一份二份,我问她,你写了什么?她不理我,她那种茫然空洞无助的眼神令我担忧。不久战斗部勒令我也写检讨,吓死我了,我和发小一起收短波,除了干扰声什么也没听到。这属投敌叛国反革命行为,要吃“花生米”(子弹)。发小是不是“交待”说了?在战斗部,她们问什么我都老老实实交待。问我,为什么叫长江?我认真写了第一份捡讨:发小的暗号“黄河”,我称“长江”。是为了偷吃,我家院外广东人家矮矮的屋顶上架着木架,架子上许多竹筛子晒着蜜饯,发小长我几月,个子高,她爬上篱笆墙用竹杆顶筛子,筛子一颠蜜饯跳出来我接着。发现有人来,我就叫:黄河快逃。广东人来院找叫黄河,我院的人会说没叫黄河的。长大了暗号成了我俩爱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战斗部又要我交待立几顾老师的罪行,我傻了,搜腸括肚找不出,我就写放学时遇到下雨,去向顾老师借伞,我们带着伞时也会到教研搂三楼敲响他宿舍的门(他是浙江人,大学毕业后来我挍仼教),有时顾老师会给我俩小零食。这成了老师诱惑女学生的证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俩就读的女中,高二年级正是16或17岁的小女生带着懵懂与好奇,对异性产生情愫的萌动,人人有之的自然阶段。对顾老师有好感,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私俗色彩,顾老师站在讲台前拿着三角尺,在黑板上画红,黄,綠线,讲觧着虚线,实线与射线复杂的立几化为平面,没有他解不开的题……这样的好老师进了牛棚。那个妖魔的年代,讲不明道不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忆似片片雪花不断出现……集市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远去,我泪眼婆娑地慢慢地踩着发小的脚印跟着,泪水伴着雪花把我双眼粘住,我努力睁大眼睛,寻找发小身影,雪越下越大,羊铃声渐渐远去,发小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中,一人一羊的脚印已被大雪抹去,我巳不感到冻脚冻手的疼,心被冻裂,发小原谅我吧,我站在雪地里不知归路,泪水似开闸,同窗十几年的感情啊。我朝远方声撕力竭地呼唤:黄河,我是长江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将走完人生,遗憾的是从那以后没再见到她,梦中常常出现那雪中的她。始终纠结她那时写了什么?老院子早被动迁,传说她定居在俄罗斯。不知她可安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