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小知识】青海方言词语探源205：落腹

邱元胜

【落腹】

汉语里有几个与女人生孩子有关的词，后来变成了机关单位工作用语了。

如：“胎死腹中”，“流产”，“难产”等。

胎死腹中，原指胎儿在未出世前就死在母腹，即便生出来，也没有生命。被借喻制定的工作计划未实施而因故停止。

流产，比胎死腹中好一点，有计划，有实施。只是，没有结果。

难产，实施过程中，贪大求洋，盲目扩大规模，导致难以收场。

胎死腹中，流产，青海方言叫“落腹”。

要想说清楚“落腹”，得从“头首”说起。

青海方言里有一个词，叫“头首”。古汉语里也有。

据史料，“头首”这个词，汉朝时就有，古文里有两种解释：

一是指脑袋，头颅，首级。如：“夺人头首，以获其功……”。

二是指头领，为首的人。如：“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裂土之赏。”

其实，上述“首领”的词义，就是一种“头”和“首”的衍生。“首”，古文用字，初指头颅。“头”，口语，如“项上人头”。

头、首两个字一个是书面语，一个是口语，指的是一件事物。

后来再引申，又成了最先，开头，第一等词义。

类似的还有“脸面”，“眼目”，“站立”等等。

　 而青海方言里，“头首”居然演变成了女人生育的第一个孩子的专用词。

这个“头首”，指的是第一个顺产，生下来活着的孩子。再婚生的第一个不算，生下来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即胎死腹中的也不算 。

流产，不论怀胎多久，叫“小产”，又叫“落腹”。

“小产”，是古中医术语，病情症状大致分两种情况：一是没发育，即民间说的“没变成人形”。二是死胎，包括发育成熟，但生下来已经死亡的。

“落腹”，没到瓜熟蹄落，并成为死胎。展开来说是“尚未成熟，便从腹中掉落”。这个词，本来是指牲畜流产的现象，多指马、牛、驴等大牲畜。

人如果流产，不能当着人家面说“落腹”掉了。

但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心情，所处的环境不同，有时候也能变通。

比如“头首”，也可指第一个流产了的孩子。如，女人诉说：“我的头首没活”，八成是流产了。如果是夭折了，会说成“头首殁掉了”。

虽说“没活”和“殁掉”是一回事，此处的区别在于一个是过去式，一个是将来式。

生育的第二个孩子，可以说成“二首”，但没有三首，四首的说法。

　 据了解，把第一个孩子也叫“头首”的不仅仅只是青海，其他地方也有。

如，《醒世姻缘传》46回有：“这是我的个头首孩子，那穷就说不得了。”

青海方言里，生孩子叫“养娃娃”。比如，普通话里说“生了”，青海话里说“养下了”。

俗语“不生孩子，不知道肚子疼”，在青海变成了“不养娃娃，不知道肚子疼”。

我小的时候，孩子中间流传着好多儿歌，其中一首就把生说成养的。儿歌曰：

月亮月牙儿，

老娘（又说阿妈）养了闹俩儿。

家们吃子北面卷卷儿，

闹们吃子芹菜杆杆儿；

家们坐子好房子，

闹们坐子草房子；

家门养哈子好娃娃，

闹们养哈子癞毒呱。

呱呱呱，呱呱呱……。

这首儿歌用普通话说是：

月亮月牙儿，

老娘养了我俩儿。

人家们吃的是白面卷卷儿，

我们吃的芹菜杆杆儿；

人家们坐的好房子，

我们坐的草房子；

人家门养下（读哈）的好娃娃，

我们养哈子癞毒呱。

呱呱呱，呱呱呱……。

　 “生养”，在汉语书面语里也是有的，比如“爹生娘养”。青海民间口语也有说：“我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是石头缝里憋出来的”。

又如：脾气不好的人，自我解嘲说：“阿妈养下就这脾气”。民间俗语里有：“养女儿像娘，羖鹿羔上墙”等“养”，都是指“生育”。

在青海，正规、严肃的场合，女人生孩子叫“生养”。

小的时候，我舅舅来我家，路途遥远，常常来了就小住几日。临走，就会给我父亲“哉喒”（嘱咐）几句，让父亲对我母亲多照顾点。

过去的人们认为，女人嫁到婆家，膝下一大堆儿女，那就是给整个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

舅舅就以此对我父亲说：不看一面看一面，就凭她“生养”了这些娃娃，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待遇。

尤其是长辈男性，提及晚辈女性生孩子时，语言表达上会很讲究的。用“生养”、“生育”之类的“雅言”。比如，女孩子嫁过去，几年都没生孩子，医学定论为“不孕不育”。直白地说，很尴尬，很伤害。用“生养”一词，婉转一些，当事人得到安慰，容易接受现实。

其它动物的“生”，一概叫“下”。鸡下蛋，羊下羔，马下骡子牛下犊。

俗语有：“牛下麒麟猪下象，懒汉婆娘养大将（皇上）”。从此句，可以看出“下”和“养”的区别。

　 在青海人那里，人生孩子，绝不能说“下”。即便仇人相见，辱骂他是猪、狗生的，也得用“养”字。如：有句恶语“狗娘养的”，不能说成“狗娘下的”。

但也有个别例外的，如：“驴X的，马下的，骡子空里长大的”。就是“畜牲”一词的另一种形式，一般用来咒骂土匪，恶霸。

我认识一位老同志，有一次，他带领随从去下乡。

212北京吉普正在草原的路上急驰，他突然急促地说：“停下、停下”。

司机紧急刹车停路旁，还以为领导内急啥的，同车的人也满腹狐疑。

老同志招呼大家下车，指着一个小山凹。远远望去，似有牧人居住过的痕迹。这在青海的草原上再正常不过了。

老同志指着那人居遗迹对大伙儿说：那里，你们看见了吗，那个下过帐房的地方，就是我妈妈“下”我的地方。

一听这话，大家固住笑，点头表示看到了。

第二天，“我妈妈下我的地方”成一个爆炸性笑话迅速流传。五六十年过去了，人们一到草原，如果有人往深处指，别人就会打噱头说：怎么，找到你妈妈“下”你的地方了吗！

“落腹”一词也应用在工作，生活或其它方面。和胎死腹中，流产借喻的用法一样。不过，工作方面借用胎死腹中，流产可以写进正规公文里。落腹，毕竟是方言土语，只能口头表达。写进文章里表示失败、半途而废，不仅不雅，也没人听得懂。

作者简介：

邱元胜，上世纪六十几年代生，青海省共和县人，退休干部。

青海省青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

青海省海南州书画家协会原主席，海南州作家协会会员，海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