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溪滩的鹅卵石

山人

家乡溪滩的鹅卵石

我的家乡，有一条名为高墩溪的溪流，它由上游的怀溪与畴溪交汇而成。溪流之上，常年裸露出大片白晃晃的鹅卵石，这些石头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仿若大自然用岁月之笔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经洪水洗礼，溪滩上的卵石愈发显得温润而美丽，在儿时的记忆里，我们亲昵地称它们为“石头子”。

高墩溪，曾是年少时光里最难忘的欢乐源泉。那溪北的枫杨林，茂密而葱郁，仿若一片绿色的海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星星点点。我们常常将牛群放逐其间，任其悠然自得地啃食青草。随后，一群孩童如脱缰的小马驹，兴奋地卷起裤脚，踏入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之中。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那些散落在溪水中的鹅卵石，一个奇妙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用它们垒筑起 V 型围坝。于是，我们弯腰探寻，在清凉的溪水里仔细甄别、挑选出合适的石头。那一颗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带着溪水的丝丝凉意与温柔触感，在我们手中传递。不多时，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围坝的雏形已隐约可见。我们谨慎地将每一块石头堆砌起来，用心调整着角度，力求稳固。围坝落成，再覆上柴草，一个简易却充满童趣与巧思的捕鱼捉蟹装置便大功告成。我们满怀憧憬地守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脑海中尽是即将收获的小鱼小虾。纵然最终收获或许寥寥无几，但那过程中的欢声笑语，以及伙伴们齐心协作的温馨画面，却如同一颗颗明亮的星辰，镶嵌在我童年记忆的浩瀚苍穹之中，熠熠生辉，永不磨灭。

犹记得，儿时村里曾流传着两句有关鹅卵石的诙谐话语。一句是“这溪滩里的石头子要是能卖钞票就好了”，另一句则是“只要有鱼有肉，石头子炒起来也好吃的”。用那独特的家乡闽南话讲来，别有一番韵味，令人忍俊不禁。

时光悠悠，如白驹过隙，数十载转瞬即逝。谁能料到，昔日那看似平凡无奇的鹅卵石，竟真的身价倍增。近些年来，大大小小溪滩中的鹅卵石几近被采掘殆尽，有人借此良机大发横财，赚得盆满钵满。

而如今，鹅卵石更是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餐桌。在一些高档酒店中，有一道名为“铁板烧虾”的佳肴，便是先将小巧的鹅卵石烧至通红，而后置入铁板，再倾入鲜活的小鱼小虾。刹那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还有些快餐店别出心裁，推出了“石头煲仔饭”。据说，那烧红的鹅卵石富含某种微量元素，不仅有助于人体消化，还能起到暖胃的功效。如此一来，曾经那句看似荒诞的“只要有鱼有肉，石头子炒起来也好吃的”玩笑话，竟也成为了奇妙的现实。

回首往昔，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的我尚是懵懂少年，家境贫寒。家中的两间老屋，便是以鹅卵石替代土砖而建。在父母亲、姐姐以及亲朋好友的辛勤努力下，我们从溪滩精心挑选出扁平且大小均匀的鹅卵石，再用手板车艰难地运回家中。那些扁瓶形状的石头，在砌墙师傅的巧手之下，一行向左，一行向右，如精美绝伦的花边般交错排列，最终筑成了那错落有致、古朴自然的石墙。当时，只觉这石墙别具一番质朴之美。然岁月无情，老房子终究难逃被拆除的命运，徒留满心的怀念与怅惘。每念及那段闲适愉悦的童年时光，心中便似打翻了五味瓶，感慨万千，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步入新时代，家乡溪滩的鹅卵石并未被岁月尘封，它们如同灵动的精灵，悄然跃入城市的公园与广场河岸。在那里，它们巧妙地点缀着园林景致，为城市的喧嚣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与灵动诗意，让人为之沉醉，流连忘返。

家乡溪滩的鹅卵石，恰如那古老而动人的传说所言：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它是岁月的见证者，承载着童年的欢乐、生活的变迁；它赋予勇敢者以智慧和力量，给予勤奋者以希望和收获。在时光的长河中，它将继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成为心中永恒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