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住院（三）

欣赏人

　　清晨洗漱完毕，尚未来得及享用早餐，我便匆匆拨通电话，急切地询问妻子昨夜的情形。妻子的声音传来，腹部输药之后，并无显著的疼痛，只是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不适之感，所幸还能承受。整整一夜，她的双眼未曾闭合，却毫无困倦之意，清晨起来，精神竟还算良好。

两个小时悄然过去，妻子的电话再次响起，让我将晾水的杯子和一大包柿饼送往医院。她说大连襟来医院为她腿上的伤口敷药后，过两天要去广州做右腿膝盖置换手术，让给儿女捎带些柿饼。我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正忙的活计，赶忙打车奔赴市医院。

自从妻子住院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入院的当晚我在病房陪伴，其余时候都是女儿、儿子和妻子的大侄女轮流照顾。然而，每天我至少要打车过去两回。有车却不开，只因路途较短，取车停车太过繁琐，乘坐出租反倒更为方便。我过去，一是为了能在医院混口饭吃，感觉医院的饭菜还算能入口；二是按照医生的吩咐办理各种手续、跑跑腿；三则是陪妻子说说话，给她鼓鼓劲。昨晚零点前后，右眼皮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我的心瞬间揪紧，好在十几秒后便恢复了平静。早上得知妻子的状况，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但依然忍不住默默祈愿，希望她能够逢凶化吉。

这一回，妻子的表面病症是胸腔出现大量积水，导致缺钾缺氧，呼吸严重衰竭，医院甚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短短一周的时间，共流出积液两千多毫升，其中近千毫升的液体已然变成紫红色，既像血液，又混浊不堪，令人揪心到了极点。经过医生的紧急处理，通过输液补钾、吸氧消炎，积水逐渐减少，颜色也慢慢变浅。可积液依旧在产生，绵延不绝。原本还怀着一丝侥幸，期盼是感冒或者其他疾病引发的胸腔积水，然而经过医生反复仔细的检查，最终确认是肺癌扩散所致。这是一家人最不愿听到、最不想面对的结果，可终究还是无法躲避。医生建议必须进行化疗，才有可能控制病情的进一步恶化。身为医生的女儿与主治大夫交流意见，提及母亲去年夏天住院时曾接受过一次化疗，身体反应极为强烈，痛苦到难以忍受，并且表示此后宁可放弃治疗，也坚决不再接受化疗，所以只能采取其他的治疗方式。之后主治大夫与主任医师们共同商讨，决定采用贝伐珠单抗十靶向药的治疗方案。但所用的重组人血管内皮注射液不在医保用药的范围，需要自费购买，价格相当高昂，如果使用三个疗程，大概花费要以万元计算，询问是否愿意承受？女儿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因为她深知父亲的心思，而且还有她和弟弟在。在这个时刻，只要能让母亲少受一点罪，一家人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心中只期盼这个治疗方案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能够帮助延长母亲的生命。昨天下午刘大夫竭尽全力将腹水抽净后，将三支重组人血管肉皮注射液注入了胸腔，两天后再次注入，五天后第三次注入，才算一个疗程结束。除此之外，每天的吸氧、输液仍在继续。

妻子双臂上的血管本就极其纤细，更为棘手的是还异常弯曲，每次输液都让护士感到十分为难，令她受尽了折磨。那些刚参加工作不久或者扎针技术稍逊的护士，至少要尝试两三次才能成功。无奈之下，只能请护士长或者她们的老师前来帮忙。此时的妻子必须忍受比常人多数倍的疼痛。只要在住院期间，她的双手胳膊几乎都是红肿的，这让本就对疼痛格外敏感的我为她提心吊胆，心疼到了极致。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今日走进病房时，看到她正在摆弄抖音，还跟着视频里的歌曲轻轻哼唱。我的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温暖。然而当我看到她所发的抖音内容时，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我不忍心扫她的兴，没有说出内容不太恰当的话，而是有意让她侄女英玲去评价。英玲看过之后说道：“姑呀！这个视频是外国的。追逐那个男主人公的一群女人都是他的几位妻子。这个视频我早就看过，配的乐曲特别动听，男主人公被追赶得拼命奔跑，跋山涉水，遭遇重重艰难险阻，最终逢凶化吉。这个……”妻子并未在意，继续跟着学唱那首歌曲，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暗自思量这至于吗，似乎两者毫无关联。她究竟在意看重其中的什么呢？直到此前的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她在意的是那个主人公历经千难万险，没有屈服，没有死亡，最终侥幸存活了下来！大概就是这一点。而我却对那沉重、哀伤的歌词感到厌烦。心想妻子虽说身患重病，承受了诸多的痛苦，但与他人相比，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还有自己的幸运。就儿女的孝顺程度而言，她无疑是个有福之人。儿子在忙碌之中，连夜赶回母亲的病床边悉心照料。又是揉背，又是洗脚，连续两天两夜，最后还是被我强行劝走，不能因为照顾母亲而耽误了他自己的正事。女儿这段时间工作异常繁重，为了集中给社区老人进行体检，常常加班加点。周五晚上赶到医院，陪护了两天三夜，周一早上驾车 70 公里直接去医院上班。所有与主治医师的沟通以及确定治疗方案的事宜都由她操心。还托付她在医院的同学小杜每天前来探望。女儿这个贴心的小棉袄真是无比亲厚，做母亲的实在是太有福气了。当然，还有我这个丈夫，起码大事都由我扛着，妻子无需为医疗费担忧，也不必为家里的任何事情烦心。这在艰难的岁月里，无疑是最大的依靠和福分！

所以，妻子虽然遭受了病痛的折磨，但也算是有福之人，莫要忧愁，莫要悲伤，继续保持乐观的心态，勇敢地与病魔抗争，走过这一程又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