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华山路从虹桥路（现广元路）、广元路十字路口，到徐家汇顶头（衡山路、𦘦嘉浜路、漕溪北路和同仁街徐镇路大转盘交汇处），足有里把长的距离，这是条上海西南城乡结合部最为繁华的商业街，解放前是法租界和华界的分界线。我小辰光的记忆都在这条华山路上。华山路的这一区段呈南北走向，来往两车道，曾经有电车的铁轨，噹噹车翘着“辨子”往返，也就一个站路的长短距离吧。</p> <p class="ql-block"> 华山路东西两侧人行道后，商店节次鳞比，各种各样的店都有，商品齐全，淋瓤满目，日常生活的用品和服务应有尽有，胜似清明上河图那种繁华盛景。它是民族商业经济的缩影，居住于此，生活便利，衣食住行，样样称心如意。出了家门，穿出弄堂，几分钟就可买到急时所需。比如，炉子上炒菜烧到一半，顿觉盐和酱油醋没了，立马拎着酱油瓶冲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糟坊零拷油盐酱醋，家里用不着屯积，临时新鲜佐料，不会用发了霉的酱油。我的重要职责是负责“打酱油”。</p> <p class="ql-block"> 让我来梳理一下华山路的店家吧，先从华山路东侧自北向南，到天佑里这几家店说起。华山路广元路转角第一家，叫啥勿𣇈得了，听大人讲老早是家當店，房子的样子像石库门，两扇大门朝西偏北，黑漆门面铆着铁钉，两个粗粗的门把手，放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可以想像当年當店的森严和冷酷。走进大门是个方圆能见天日的天井，我记事起，这里已成为糟坊（酱油店），南北厢房敞开式无门窗且直接设置柜台，柜台上有架子挂了勺子（拷酱油和酒）和竖杆刻度（连接柜台下油筒拷油）。紧挨厢房墙面的长条柜上，放置多个坛，上海话叫“Pang”，盛老酒、乳腐和酱菜之类。妈妈叫我到这家店去买一分钱一块的黑方臭乳腐，闻闻臭不可忍，吃起来臭后透鲜过饭，因为便宜故一上柜就告罄，所以下手要快，秒杀。我还常去买人参罗卜，一种形似人参状的酱罗卜，很好吃，也是便宜的酱菜。最下饭省钞票的过饭小菜当属咸鱼青罗卜干了，青罗卜切成细长条，直接浸腌在咸鱼露里，青罗卜干还带着鱼鳞，咬上一口，咸得要命，拼命送进几口泡饭，拌着嚼碎的青罗卜条吞唵下肚，刹根，经济实惠，八分钱可买一斤，这也成为我家四季常吃的早饭小菜。</p> <p class="ql-block"> 贴隔壁是家叫“四时新”的面馆，一开间门面，径深前后两间。靠华山路街面的是店堂间，隔断后面是厨房作場。印象中，四时新专营馄饨和各种浇头面，比如菜肉馄饨、虾肉馄饨、小馄饨，面有辣酱面、葱油面、焖肉面和素鸡五香蛋浇头，小笼包、汤包、大肉馒头和豆沙包等，晚市有炒菜。苏锡特色，色浅汤鲜，制作精细，生意兴隆，是徐家汇较出名的面馆。平日里市口𤋮𤋮攘攘，坐着吃面的，旁边站着等座位的，像插腊烛一样。服务员收筹子后，会吆喝厨房烧制顾客要的面点，之后端到你面前，文革了，革命化了，取消端送，要自已买筹子到厨房窗台出货处候等自取，吃完打理碗勺送到厨房外洗刷处。记得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揣着就餐券（计划供应发的票子），后来用二两、半斤票面的上海市粮票和钞票，在门前买筹子。我经常路过，面香扑鼻，也无缘享受。只是到1964年我考进中学，国家经济好转，我们家条件也有所改善，有时放学回家，妈妈会领我去四时新，买团餈饭夾油条，喊一碗鲜肉小馄饨，汤水里香喷喷的猪油渣，味道赞得不得了。</p> <p class="ql-block"> 再隔壁，开了爿叫“谢天源”的老酒店，顾名思义，专门拷老酒和老酒堂吃。老酒品种繁多，如七宝大曲、绿豆烧、五茄皮、加饭酒……白酒黄酒应有尽有。每礼拜有一天来了鲜啤，门前放了一只铅制的长筒，上头有个抽吸的管子和支架，旁边放了个装气体的铁罐。大家早早地排队，手提小水壶和盛器（钢筋锅子）等候灌装。那时光明牌瓶装啤酒三角六分，无牌瓶装啤酒二角捌分，我买过几次无牌啤酒。鲜啤即生啤味道确实比瓶装的熟啤要好，尤其是喝后打出的嗝，上海话叫打gei，回味无穷，爽快无比，当然价钱比瓶装啤酒要贵许多。老酒店两开间门面，靠街面左右两面是玻璃橱窗柜台，左面柜面上大盘子陈放各类肉食熟菜，色泽红润，刀功也好，片片丝缕清晰，很能抓住过客的眼球，增加食欲。酱蹄胖、糖醋排骨、熏鱼、油爆虾、门腔（猪舌）腊腸等价格是稍高的，酱猪头肉、糟头肉、颅腔肉（喉管肉）等便宜实惠，猪头肉约五～六角一斤，买二角钱用牛皮腊纸一包拿回家，有了荤小菜。另一侧玻璃橱窗里，柜台上放着一碟碟的下酒小菜，葱酱螺丝、素鸡、烤夫、油氽果肉、黄泥螺……几分钱到角把钱，经济实惠，拷二两酒买一份过老酒的菜也用不了几钿，平头百姓还是可以消受的。店堂里放了小方枱子，三二个人围坐，老酒咪咪，小菜啧啧，缩缩螺丝，香烟吐吐，嗄嗄山海景，惬意邪气……也有酒鬼大声喧闹，赖着不走，路人捏鼻悻悻离去。</p> <p class="ql-block"> 下一家就是“同庆和”南货食品店，像是三开间店面。南北货、腌腊、糕点食品，品类多，东西也较正宗，记忆中，拿着当时的计划糕饼劵买了四分钱一只“袜底酥”，形似鞋底状的饼。中秋节时苏式月饼样式多，有玫瑰，百果等，酥甜好吃也便宜。那年春节爸爸用糖票买了两斤椰子硬糖，平均分给哥姐和我各36粒糖果，过年吃。我藏着掖着舍不得多吃，一直吃到正月半。这爿店还卖伊拉克蜜枣，五六角一斤，很甜很蜜，好吃。我还在店里买过几趟“古巴砂糖”，颜色黄黄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