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 家族印记(三)

王炳森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  父 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河北沧县高川王氏家族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其源渊是山西洪洞县王氏后裔。按“九族轮”之说,自从11世“复忠”始,到我们19世“炳”字辈止,“复忠”为祖门当家,恰为北院王氏掌门第三支。其子“九临”,为当时年代“邑庠生”,也就是县乡学校的学生,那年代是个秀才。在高川王氏世族中,第一次记载了有文化的人。到了第四代,即:14世三个曾孙,长桐、次棠、三栲,排行老二的次棠,字,荫华,我们的祖上,为“太学生”,太学,为清朝高等学府,有了接受最高教育的人。这种文化基因的遗传,在我们以及后人才开始逐渐展露出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家族的故事,前人没有更多的文字记载,清楚历史的人们已经不在,大哥是年长者,但说清更长的历史已不可能,但是他亲历了家族的变革时期,我们共同经历了自父辈开始的家族兴盛时期,给我们令人引以欣慰、自豪的故事,虽是时代造就和我们的努力的结果,但确有家族遗传血脉基因的流动。这些故事足可以激励后人,感染后人,真正光大王氏家族的优秀遗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爷爷辈哥俩,汝麟和汝风。汝风生四个儿子,老大桂山,老二桂苓,老三桂荃,老四桂和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家在菜园,舅舅家大都在天津烟厂做工。父母生我们兄弟六个,一个姐姐,一个哑巴哥哥夭折。父亲生于1903年,可以说是生活在变革动荡的年代,父亲小时念过私塾,多少是个识文撰字的人。我对父亲了解不多,由于年纪小主要是缺乏理性的认知,打从我记事起,父亲不苟言笑,似乎没有见到他高兴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大哥说过,好像自从他出生起,爷爷以后的王家后代今不如昔,大哥1936年出生,以后在高川的大爷、三大爷,先后去世,二大爷去了东北,落户在黑龙江宁安县,父亲作为排行的老小,领着大娘、二大娘、三大娘这三个寡妇,支撑着整个的父辈家族,日子艰难自不待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1 937年,黄河决口于河南普台县麻湾,殃及整个华北,人们生活无着,我父亲听说东北海拉尔煤矿招工,就报了名,想找一条活路。临行前,叫着大哥的小名,对母亲说:“我走了,你千万不能把小升子给我饿死了……。”这叮咛嘱咐,不仅仅是因为大哥年纪小,更是深深地埋在那内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习俗的思想。被招工的队伍到了天津,父亲去和老舅告别,老舅一听大动肝火,当时我姐姐7岁,大哥才1岁,又是日本人统治时期,去了生死都难说,哪有什么活路!可现实也是走投无路,老舅稍微消消火气含着泪说:“你走了,我姐他们娘三个怎么过?!……”硬是把父亲拦了下来。为解决一时困境,最后老舅凑了一百元钱(现大洋),让父亲回到了高川。在邻里乡亲的建议下,做起卖点烟酒的小买卖养家糊口。可以想象,没有老舅,也就没有我们这个家族的今天。从我记事起,母亲总叨咕着提起:“你们要是有钱了,一定要还老舅一百块钱。”可惜,漫长的求生存之路,做儿女的我们,为老舅还钱的日子来得太晚,没有完成母亲的嘱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父亲一辈子生活节俭,为了一家老小,千方百计赚钱攒钱,置办家业,姐姐回忆过去的日子说:“咱爸种地,麦收了,收点麦子,谁也不许吃,全存起来,等卖了钱以后,再花钱买粗粮吃。一次我病得厉害,咱娘偷着磨18斤麦子的白面吃,咱爸知道了,满街追着咱娘又打又骂……。”我小时记事起,就知道家里从不吃三顿饭,肚子饿了找点零食,垫巴垫巴而已。父亲自从60年代到东北之后,日子好了,才“改”了不吃两顿饭的习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在我国三四十年代,农村的日子可想而知,父亲养活一家的人口,就王氏家族而言,是最困难的。都说家族可亲,可有个帮衬,实在是不可靠的说法,还是毛主席的阶级分析是对的,“亲不亲,阶级分。”母亲、姐姐、大哥都说过一件事,使我铭刻在心。家里实在无粮下锅了,母亲求王氏爷爷兄弟的儿子桂升,说:“他桂升叔呀,家里实在没吃的了,为了孩子,你给接济点吃的吧……。”桂升说:“让孩子去拿吧。”当时,桂升家开店,卖酱油、粮食,我们从小称为:“面子铺”。听了这话,母亲赶紧让我姐姐,领着3岁的大哥,拿着个小簸箕,去讨要点粮食。谁知到了面子铺,桂升的父亲汝麟,我爷爷的亲兄弟,立眉怒目,大声斥道:“你们家,俺填补得起吗!……。”夺过我姐姐手里的簸箕扔出老远。姐姐捡起簸箕,拉着大哥,含着泪着跑回家,姐姐趴在炕上痛哭不止,那凄凉的景象,姐姐想起就一阵阵心酸。这,还是爷爷的亲兄弟,没出四伏的家族,竟如此心冷,何谈家族亲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父亲支撑父辈的家族,矛盾纠纷不断,东家长西家短,出了问题他去解决,种地分红他必主持,出外办事必须全张罗。令父亲最不满的的是三大爷和二大爷去世早,留下二大娘和三大娘两个寡妇。20岁的儿子不干家务,父亲每天为两个婶娘担水,把水缸装满。这种旧式家族也累坏了父亲,终于熬到了终止的时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那是1947年,解放军解放沧州,村里动员支前人员,大娘、三大娘两家儿子都是适龄的年轻人,父亲让他俩去,谁也不去。当时已经44岁的父亲,只好自己去,前面战火纷飞,他与支前的队伍,抬担架运伤员,半个来月,直到战争结束。疲劳使他身体瘦了一圈,战争的惊秫更使心灵受到了冲击,想到家里不负责任的推诿,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他吃够了家族责任的苦头,决心分家,各担责任。找来几位家族长辈主持,头一次分家要让三家住宅互换,因为没有一家不挪动的。大娘、三大娘都不同意,便闹了起来,分家无法进行,只好推倒重来。第二次分家大家都算满意,谁也没动地方。父亲分的房子,因为是赁来的,又补上了街上的王家店铺。父亲这个多年的掌门“户主”,终于在繁琐的家务中得到了解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做为农民的父亲,有他朴实忠厚,爱子心切的优秀品质,也有狭隘自私,脾气暴躁的不良陋习,记忆里的故事,不知是否佐证。</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亲和母亲因家务事总打仗,事非过错我分不清楚。小时我曾记得,一次母亲和父亲打架后,问我:“那一包伈(毒药)放在那里?……。”父亲脾气暴躁,我知之不多。哥哥讲过,我小时,父亲曾把哭闹的我扔在炕上。五十年代,我记得一次小鸡飞到炕上,父亲一把抓住,把小鸡摔死,可见脾气之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父亲有自己的嗜好,喜欢字画。小时记得一张类似“钟馗”或“道人”的画像,保存多年,从河北带到了农场,父亲曾跟我说:“这画画得好,你看那眼睛,你走到哪他就看你到哪。”这可能就是欣赏画的神韵。后来,这幅画不知是因为搬家,还是收拾房子损坏或遗失了。父亲喜欢书法,偶尔也能评论一番,三哥当兵时,基建队知识青年写“光荣之家”的匾,挂在门上,他反复端详说:“字挺流畅,骨力不足。”我和二哥喜欢绘画,我也喜欢书法。后来儿子、孙子辈的都有喜欢字画的,培沂,钧珑考上了艺术院校,都有着父亲遗传的基因。父亲的一个小茶壶,随身带到了东北,我清楚记得,那茶壶的样子:是个南泥壶(或紫砂壶),紫铜造型的青蛙,镶嵌在壶嘴旁边,包嵌着延出的壶嘴,很是好看。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那茶壶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六二年冬天,从五甲向场部搬家时,大姐老二占荣,冻僵了手指,因马车不稳,手中的茶壶的边沿摔坏了,父亲的心爱之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 我知道的父亲,有一种遗传给儿女的朴实与忠厚,也有农民固有的自私意识。我11岁随父亲到东北,在牡丹江下火车时,遇到一个干部摸样的人,带着个小孩子,父亲买饭时,也给他二人买了一份,其好意很明显,带孩子买饭不方便。而吃完饭时,那人并不给父亲饭钱,已走出门外,父亲跟我说:“快去跟他要钱。”我赶紧出去,那人正蹲着给孩子系衣服扣子,我用浓重的家乡口音说:“同志,你没给俺钱呢!……”那人连忙把钱交给了我。在农场,那是62年,基建队食堂因为没有烧火柴,从我家借了些柴火。后来食堂管理员让我父亲自己去取,他指着食堂旁边一车刚从林子里拉回的柞树杂木烧火材说:“你随便扛吧,能扛多少扛多少。”父亲心里明白,随便拿点就顶借的柴火了,可听那话音好像说:“我量你老头子也拿不了多少?”父亲心想:“哼,试试看吧。”好在食堂离我家只有四栋房子间隔的距离,父亲使劲全身力气,狠狠地扛了五六棵碗口粗的柞树,树杆扛在肩上,树枝拖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扛到家,父亲说起这事,充满得意的神情。这年冬天,他看到食堂门口有个木桶,提把都是木头的,长期没人动,他动了心思,趁天黑给拿回了家。桶挺沉,父亲以为是水冻冰在桶里,放在屋里缓冻,夜里,我和弟弟就往里尿尿。第二天往外倒时,竟是一桶豆掰酱……。大哥说53年父亲刚入合作社时,社里有会议都是大哥参加,分配各种摊派款项,让农民自己报数,农民紧巴巴的日子,大哥报个数社里不同意,再报个数还是不同意,是父亲在后面出得主意,总是越少越好,大哥去开会应付总是通不过,最后捐款数量和社里要求一致时,才算通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父亲对子女严厉,爱子心切,大哥深有体会。大哥生于1936年,幼年正是成长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兵荒马乱。家境、时局使他没有上学机会。八岁时,父亲给他弄了个粪筐,让他检粪,并指定一个地方,看他一年能积多大个的粪堆。这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农民———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我清楚记得,60年代在农场,大哥二哥攒钱买了一辆上海产的“永久牌”自行车,父亲并不会骑,或是上年纪不能骑,他如视珍宝,百般爱惜,对我说:“这玩意象马似地,有事拉过来就骑走了。”那是新置家产的得意神情。我每次骑车回来,天黑了,他总站在门口等着,似乎怕把车子弄丢了。一次大哥把车子借给了同事,他竟对大哥大发雷霆,让在家里主事的大哥很下不来台。可能就是这家长的尊严,蕴含着父亲的家风,在我们姐弟六人中传递着、继承者,在几十年的艰苦生活中,虽然每个人境遇不同,个性不同,也曾出现这样那样矛盾摩擦,但是长幼有序,相互尊重的“家和万事兴”之传统,从未有过伤害,成为农场人之公认的“和谐”“和美”之家。</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