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一枚像章的故事

一方*H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毛主席像章人人都在争相佩戴。那时我虽然才十岁，朦胧中已有了一点收藏的潜意识，我渴望积攒出不同样式的毛主席像章。

一次课堂上，我发现我的班主任王福幸老师胸前佩戴有一枚乳白色毛主席像章，老师那枚像章明显要比我佩戴的一分钱大小的圆形像章大出很多，材质还是塑料的，走到暗处还会发出夜明珠样的光亮。我被老师的这枚高级像章迷住了，上课没有了注意力，目光总想往老师胸前看。像章被戴在老师的蓝色中山装上，蓝白相衬，特别醒目耀眼。

我越看越眼馋，越看手也越发痒，心眼也开始按捺不住地跟着活动了起来，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我要向王老师索要他的这枚像章！

我偷瞄着老师的行踪，有一天看见老师独自在办公室，而且周围没有一个同学，我鼓足勇气喊出了一声：“报告！”随后便被王老师请进了门。我怯怯地向老师开了口：“王老师，能把您的纪念章送我吗？”我的冒然索要让老师沉默起来，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理睬我。毕竟那时我还是小孩，考虑不到老师的感受。片刻，见老师背过身将像章从胸前摘了下来，这下我高兴了起来，心想老师能摘下来肯定会送给我，然而老师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马上送我，而是将像章紧紧地攥在他的手里，还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我不言不语。我猜不出老师这表情是给还是不给？

终于等到老师发话了：“你为啥想要老师的像章？”我如实回答老师说：“因为老师的像章好看。”老师接着又问：“给你会爱惜吗？”我听老师的语气好像不太信任我，“老师，我会爱惜的。”我赶紧回答道。不知为什么老师一直都在慢慢腾腾中，难道是不想给我？我站在办公室一副尴尬相！我那会儿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知道了要人东西的不自在。索要磨蹭到最后，老师又给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看到我每天都戴着这枚像章来上学，并且还要给他一个保证，保证像章“不弄丢不送人不损坏，”说这几条我都能做到他就答应给我，如果发现我对像章满不在乎，把它磨损划伤，就算已经给到我手他也会没收。

此刻我哪还敢违背老师的要求，该点头点头，该答应答应，把保证也说给了老师。老师听完了我所有的承诺，这才信任地将像章送给了我。

自以后，我没有少戴这枚像章出入学校，多年以后，我将像章入了我的收藏。

我不怪老师当年啰嗦的叮嘱，是我不明事理，愣是把自己的喜欢凌驾在老师的热爱与失去之上。成人后我才真正明白，夺人所爱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滋味。老师当年迟迟不愿松开握像章的手，分明就是不舍像章的送出，但是对自己的学生，老师最终还是没有吝啬。

2005年是我保存这枚像章的第三十八个年头。那一年我有了“再捧像章见恩师”的强烈愿望！

我想给老师一个见证，也想给老师一个惊喜，见证老师曾经为我而送，惊喜看到我至今而藏。我想象着见到老师，老师还是会像当年那样用他不大的小眼睛眯成缝看着我，不过不再是沉默，而是慈祥地在笑；我还想象着把像章握进我的手心里，让老师来猜我拳头里是什么？我还特意拍了张佩戴这枚像章的照片，我要拿去让老师看，与老师共忆当年。

但当我来到原校址，却发现以前的老教师大多已退休，打听王老师也早都调走。失落与无奈让我的兴致低落下来，不甘的心让我想到了网络，我把愿望寄托在了网上。

我在当地相关网站发帖呼吁：“王福幸老师您在哪里，您还记得送学生毛主席像章一事吗？”我附上了像章的照片，并填写上了我的学校校名，以及我的真实姓名，末了留下了我的手机号和QQ号。

然而，一年过去又是一年，寻人启事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不再像当初那样翘首期待了。

2010年的一天，不经意间电脑右下方QQ闪动，点开一看，上面写着“我是王福幸的儿子”。这一幕让我喜出望外，仿若天降奇缘。在茫茫网海中竟能与老师的儿子相遇，实在是惊喜万分。老师儿子称自己偶然看到寻人帖才联系上我。至此终在寻人启事帖发布五年之后，被巧遇撞响了回音。

我重新点燃起想见王老师的念头。经老师儿子我知道了老师的家址，也知道了老师后来还是市教育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可同时老师的儿子也带给了我一个不幸消息，说自己父亲已在2007年病逝了。我当时一听整个人都惊呆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苦寻老师多年，得到的竟然是老师已逝的噩耗，我陷入了悲痛之中！

我后悔自己应该早点去见老师，可我总是依赖着后面还有日子，让相见一拖再拖，最后没能让老师看上一眼曾经不舍送出的像章，也没来得及触摸一把从未磨损划伤，且外观依旧铮亮如新的像章保护。最后留给我的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遗憾和后悔。我好想对王老师倾诉衷肠：老师，我读懂了您当年的一切举动，我谢谢您的慷慨，满足了一名小学生的期盼。如果老师健在，我多么想趁网络奇缘，圆了我与王老师相见的心愿啊！但是我遗憾再也看不到老师慈祥的笑脸，再也听不到老师夸奖我“你真行，能保留这么多年。”如果……如果我心中所有的愿望都在与老师的相见中得以实现，那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可是这一切都晚了，老天留给了我一个深深的遗憾，让我再也看不到老师的音容笑貌。

我恨自己耽误了这一切，但也让我从遗憾中醒悟：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赶早不赶晚，只有这样才可以将遗憾降至最低。

那年，我按老师儿子留下的家址，揣着这带有师生情谊的像章，前往老师家看望了师母——王老师的老伴。

与师母相见，握手相拥，仿佛就像看到了王老师，既激动且也伤感，多少往事一齐涌上了我的心间。我站在王老师的遗像前，就像来到了王老师的身边。我默默地望着王老师的遗像伤心流泪……

恍然不觉，自以后时光又匆匆翻过去了十四年，像章已陪我度过了五十八个春秋。我可以大声告慰老师的在天之灵：敬爱的王老师，我无愧您送给我的这枚毛主席像章，我也没有辜负您的叮嘱，我正在用我的一辈子坚守当初对您许下的承诺，一直把像章握在我的手心里，从十岁握到了六十八岁。

老师您把像章送给我，请您放心，我会永远珍惜！

文：一方*H

编辑：一方*H

照片：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