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是晋西北的一座小城。那里有很多河流,最有名的就属母亲河——黄河了。但遇见黄河却是在我十大几岁念高中以后的事情了,它距离我从小生长的村庄还有三十几华里的距离,不经一番周折,很难谋面。而陪伴我长大的是另外的一条河。今天要写的文字就是关于这条河的。</p><p class="ql-block"> 从我老家的村庄韩家塔出发,不管是前往桥头镇或者县城东关,都需要经过一条很难绕开的河——朱家川河。在过去很长的历史岁月中,河上没有桥,夏季需要涉水过河,冬季需要从冰上走过去,都需要小心翼翼,这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一定的困扰。这条河大多数日子里,波光粼粼,水流清浅,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人们踩着鹅卵石就可以通往对岸;而在雨季来临,上游下了大雨之后,它就变成了一匹野马,桀骜不驯,波涛汹涌,洪流滚滚,人们只能望河兴叹,耐心等待洪流退去,才能过河。如果大家有急事,只能冒着危险从齐腰深的水中趟过去,有时就会被水流冲走,甚至赔上性命。</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们说,朱家川河发源于山西省朔县利民沟,向南经神池县而折向西,经五寨、河曲、保德县等地,一路蜿蜒前行,穿过连绵的山峦,流过辽阔的原野,最后汇入黄河。因流经河曲县朱家川村而得名。它犹如大地的脉搏,哺育着两岸的万物生灵,也催生了无数的传奇故事和给我留下了很多难忘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祖上曾经在明代出过一位武举人,据说很是武艺高强,力气很大,能举起七八百斤重的石墩子,曾经镇守过边关。老宅子已经废弃,只留下两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传说是举人练武用的,从没见过有人能举起来,每块大概总有几百斤重吧。遗留的后代子孙中也有力气很大的人。我家远房的一位爷爷,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北方的冬天很冷,需要从镇上的煤矿买炭块供烧炕取暖。这位远房爷爷也经常赶着毛驴去驮炭。冬天的朱家川河冻得像一块铁板,冰面平得像一面镜子,滑不溜秋的,人和牲畜在上面很难立住脚,尤其拉着车和驮着重物的牲畜,一看到这冰面就双腿打颤。这位远房爷爷赶着毛驴驮着炭,到了这条封冻的河边,不管怎么吆喝,毛驴都吓得裹足不前。这位远房爷爷就把炭驮子从驴背上稳稳地搬到自己肩上,步履铿锵地驮到对岸,再回头牵毛驴,那毛驴还是怎么也不敢踏上冰面一步,他就钻到驴肚子下面,一发力就扛起了毛驴,把毛驴带鞍具扛到了对岸。再重新把炭驮子放在驴背上,赶着回家。虽然在旧时代大家的日子都很艰难,但我的这位远房爷爷凭借自己的一把子力气和才智,农忙种地,农闲务工,日子比其他人过得宽裕了很多,堪称殷实之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的村子在山上,朱家川河就在距离五华里外的山脚下。站在山顶上依稀可以看见河里的流水和行走的人和牲畜,以及岸边的一草一木。在我小时候生活的八十年代,农村还是非常讲封建迷信的。从人们嘴里经常可以听到一些关于鬼神和精怪的故事。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不知是大人怕我们去河边玩,还是真的,人们都说朱家川河有妖精,吓得我们小孩子都不敢单独去河边玩,尤其天未亮的早晨和日将落的黄昏。有一年的冬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河边玩,眼看是傍晚了,就连忙离开河边,结伴向村里赶去。等到爬上山梁,大家向河边望去,在依稀的暮色中,看见河里的冰面上有一群小人,个头一样高,衣着一模一样,特别鲜丽,手舞足蹈,排成整齐的一行,向我们招手和大笑。我们都吓坏了,明明刚才离开河边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据说有些小孩子可以看到成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不知是不是真的。当时,我们都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向村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妖精!妖精!快跑!快跑!等回到家里,我的身上热气腾腾,脸上一道一道的汗渍,头发被汗水粘成一块贴在头皮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往后很多天我们都不敢再去河边玩。直到今天,我都弄不清楚当时是真的看到了只有小孩子才能看到的那些奇异的东西,还是看到的只是河附近夏柳青村里的在河面玩的小孩。</p><p class="ql-block"> 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期末考试正赶上了雨季,考试时间是全镇统一的,误过考试,所有学生都要留级。当时教我们的是临近这条河的枣林村的一位姓张的老师,他从小生长在河边,水性特棒,据说会踩立水。张老师大概不想耽误我们小孩子的前程,就穿行在齐腰深的洪水中,准备把我们几十个孩子一一背到河对岸去。我和堂兄看到老师背了一趟又一趟,疲惫不堪,想减轻老师的负担,再加上小孩子不知道水深浅,我们两人就手拉手一起过河。刚走进河里,水还是比较浅,只到我们的大腿,随着行进,水就漫到了我们的胸口。在水里行走需要逆着水流斜着走,才能达到卸力的作用,稳健地过河。我们小孩子不知道这些,顺着水流走,水流推着,越走越快,一下子我就摔倒了,堂哥想竭力拽住了,但也办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洪水带走。在慌乱之中,双手乱扑腾乱抓,也无济于事,我随着滚滚洪流向下游飘去。大概命不该绝吧,在被冲跑了几百米之后,在河面宽阔处,水流变浅,流速变慢,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一下子抱住了一块大鹅卵石,然后艰难地站了起来。我的另一位堂哥恰好从桥头镇经过夏柳青村来到了河边,连忙跑到河中间,把我拖到了对岸。在当时张老师背上正背着一个孩子过河,看到我被洪水冲走,也是爱莫能助!我的鞋子也被洪水冲走了,只能赤着脚随着同学们向夏柳青的公路走去,其间碰见了我的一位堂姐,她连忙到夏柳青村的供销社给我买了一双鞋,我穿着,跟随老师步行十几里路参加了考试。或许是洪水赋予了我洪荒之力吧,那次考试我居然获得了全班第二名的好成绩。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死里逃生的事都是学校的新闻和同学们课余的谈资,而我就是所有谈论的中心人物。我的另外一位堂哥在跟我开玩笑的时候还说,听说你差点去河南吃麦子去?晋西北山高缺水,土地贫瘠,是不能种麦子的,从小没见过麦子,而朱家川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有几百里长,可以直通黄河,自然可以通到河南,每年都有人不幸被河水冲走,至于能不能到了河南省,那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关于这条河的故事或许还有很多吧,每个人看到听到的经历过的也不尽相同。在我的故乡,这条河便是人们心中的生命之河,静静地呵护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和生活于此的乡亲们。人们多么希望它永远那样静静地流淌下去啊。</p><p class="ql-block"> 可如今,时过境迁,河上早已修起了一座宽阔的水泥桥。桥上车来人往,匆匆而过,高高的围栏将人和河水隔的很远,远远望去只泛着乌黑的微澜,<span style="font-size:18px;">再也看不到它那波光粼粼的倩影,想与河水哪怕是有</span>一丝一缕的亲近都是一种奢望。桥两边是高耸在半空的选煤架,煤厂里的机器日夜轰鸣,再也看不到河里的小鱼和蝌蚪,也听不到一丁点儿那富有诗意的阵阵蛙鸣。每当我回到故乡,来到河边,想要找到儿时的欢乐回忆,却只有无尽的失落和惆怅。</p><p class="ql-block"> 啊,我的故乡,啊,我儿时的小河!</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