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坑

红尘棋少

　　棋少十三岁的时候，听浮江娘娘庙胡家大院地主后裔阿曾“讲古”，他说，在娘娘庙西北方向十多公里的一条山谷里，有个地势险要处名叫“鬼坑”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崎岖高耸的、两尺见宽的石阶山路通往鬼坑，奇的是：那个名叫鬼坑的地方竟然藏着一栋一层半高、钢筋水泥筑就的屋堡式建筑，那栋房子120平米左右，底层半层，1.5米高，二层，3米高，底层基本废置，可能是为了给二层防潮的吧？也未可知。二层正面有两米宽度的水泥阶梯排挞而上，二层屋堡有平台，屋中间部位有一扇巨大厚实的铁门紧闭，无锁，门却推不开，房子无窗，正面顶处，左右各留有一扇一尺见方的透气孔，透气孔竖有拳头粗的铁棒栏杆，房顶是斜山顶式，也是钢筋水泥浇筑，无瓦，两侧是马头墙，整堡只有一扇铁门，没有其他出入口，底层无门无窗，但也留有透气孔，样式与上层透气孔同款，不同的是：前后各二，左右各一，共六个透气孔。

阿曾告诉我：那栋建筑物是三、四十年代的建筑，是一座军火库。我很疑惑，那个地方不是军事要塞，何来军火库？

再说了，那个年代，钢筋与水泥是非常匮乏的物资，咋在那个荒凉偏僻的山谷里耗费巨资建造一栋屋堡？是《天方夜谭》里“芝麻开门”的胡诌吗？

棋少听故事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未，阿曾那时六十多岁了，黝黑的脸庞沟壑纵横、饱经沧桑，坐在冬日暖阳里的柴垛旁，一身破旧、满是补丁的棉袄，双手拢在袖子里，全然无有曾经的地主家少爷的痕迹，衣食无忧的生活于他而言，已不是记忆，是传说了。那么，阿曾说的“鬼坑”以及鬼坑里的屋堡也是传说吗？

棋少很好奇，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抽空在浮江打听“鬼坑”，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或“没有这个地方”，这其中，棋少也不是没有收获，在鬼坑入口的山脚下竹田村，他打听到：阿曾在解放前曾经加入过三、四十年代肆掠赣、湘、粤的悍匪周文山的土匪队伍，曾是周文山的一名贴身护卫，因为读过点书，很受周的重用，为这，在解放后的三反五反及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没少受罪，多次被红卫兵、民兵组织吊起来毒打，好在，他的历史没有血债，方才保住一命。至于“鬼坑”，村民们说，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什么屋堡，钢筋水泥建筑更是子虚乌有，可提起匪首周文山，村民们都很有兴致，说周文山乃广东仁化长江人，家境贫寒，自小顽劣，十五、六岁时，去往深山纸棚里去做苦工，就是砍伐小山竹，用做玉扣纸的原材料。一次在山里伐竹时，见一队五、六人的商队鬼鬼祟祟在他干活的山脚急匆匆赶路，无聊的他突然打了一声响亮的唿哨，不料，山脚下的商客们吓得魂飞魄散，急慌慌地放下一包半枕大小的东西在路旁，慌乱地逃窜而去，周文山很奇怪，忙去查看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嚯嚯，大烟土！窃喜后，周文山拿去城里换了四百大洋，乖乖隆滴咚，他做一个月的苦工，累死累活，才两块大洋，这钱也来得太快了，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不归的杀伐血路。

周文山相貌丑陋、身材矮小，因为长年住纸棚、宿山洞的原故，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手足骨关节因为风湿病而肿大畸形，后来，脊背也佝偻了，行动也不便，以至后来要让下人用竹躺椅抬着他在山里乱窜。其人狡诈、恶毒、凶狠，好色，带领着一百几十号的匪徒杀人放火，抢掠民女，无恶不作。在肆掠广东仁化、江西大余、崇义、湖南汝城期间，搜刮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在他及他的匪党被剿灭前夕，传说他在仁化的长江、崇义的聂都、大余河洞、内良、帽子峰、汝城的东岭、渔化一带深山老林里一百多个地方埋有财宝，每埋一处，都是让两个年轻英俊的土匪（年轻，是因为有力气干活，英俊，是疑心他的小妾被他们勾引）挑着掠夺来的财物，隐入山林，挖坑埋好，然后打冷枪杀死两个葬宝人，他是做草纸出身的，用草纸给两个冤死鬼奉上“守财童子”的阴符，以镇煞气。解放后，周文山被抓，枪决前，给活活吓死了。于是，藏宝处成为一个永远的死局。

但周很奇怪，他生前有时会把某个地方的藏宝点透露给他最亲近的人，比如：他最宠爱的小妾。他知道，小妾即便知道，也去不了那山高林密的藏宝处，但千算万算拗不过天机泄露：阿曾知道了一个藏宝处。至于如何知道的，阿曾不说，任凭谁也不知道。

　　在“鬼坑”入口的山脚下有个上竹田村。八十年代初，村里有个绰号叫“沙皮丘”的汉子出事了，那时他四十多岁，其人异常精明且非常义气。他那绰号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有何意义，确也让人一头雾水，无人知晓。

他或许听过阿曾说的有关鬼坑的故事，也或者听过周文山的许多故事以及他埋宝的传说。

有一天，他带领部分村民去往大山里“放香菇”，就是去鬼坑种养树菇。种植香菇的母床必须是一种浑名叫“跌暴树”的落叶乔木，而鬼坑正好盛产“跌暴树”。

在鬼坑的大山谷里，沙皮丘仔细地找寻每一处可疑的地方，这里戳戳，那里敲敲，如考古者，这让同行的村民们很疑惑，不知道沙皮丘在干啥。终于，这事让烂泥迳林场场部知道了，场部以侵犯林场地界为由，把他们一伙人驱逐下山，可沙皮丘偏偏是个拗性子的人，不肯就范，林场也不客气，一纸诉状把沙皮丘告上法庭，告他侵占国家财产、破坏名贵树木，法庭判处沙皮丘三年有期徒刑，送往赣州某地劳动改造，一枕寻宝黄粱梦瞬间化为乌有。

　　历史就是这样迷雾森森，诡异得令人瞠目。当年庾城西 宝珠山建造化工厂时，机深的人早已秘密的布好了局，趁建厂之机，妄图秘密挖掘宝珠山传说中的宝珠。而关于悍匪周文山的传说中的藏宝处更是吸引了众多心机忒深、贪婪之徒们的觊觎，阿曾的被吊打，不排除有不可告人之动机的嫌疑。后来，随着烂泥迳林场的成立和开发，鬼坑也划入了烂泥迳的管辖范围，上级部门觉得“鬼坑”其名晦气，遂改名“桂坑”，这也是竹田村民不知“鬼坑”的缘由，而阿曾描述的那栋精美的屋堡是否真有其实也成了永远的谜。

回首一望，阿曾、沙皮丘已作古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