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

汐子

　　月儿离婚了。从发现封华的出轨到协议离婚，这场历时三年的离婚之约耗尽了月儿对婚姻的所有热情。

走出法院的大门，已近五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天有些阴沉，月儿的心竟是无比的轻松与愉悦，她只想赶快逃离与封华的交集，如果可以，她发誓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张脸。没想到，此时的封华却舔着脸说，

怎么样，去吃个晚饭，庆祝我们的新生。

月儿只觉得好笑，转身便走了。

封华在身后一直嘟囔着，好歹夫妻一场，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月儿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着，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街上车堵人多。长相清秀，气质温婉，有着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独特韵味的月儿还是吸引人不少路人的注目。月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周围已添了细碎的皱纹，岁月已在脸上刻下了痕迹，她对自己说，你已不年轻了，该为自己打算，换个活法。

月儿出生就注定了她是个不受欢迎的人。重男轻女的奶奶见又是个女孩，借口月儿出世就撒泡尿又脐带绕颈三圈，八字强会克死她，在那直抹眼泪咒骂月儿及母亲。月儿的爷爷则将家中早已准备燃放的鞭炮收起来，至于彩蛋贺喜更别提了。母亲抱着月儿对着同样垂头丧气的父亲说，给孩子取个名吧。此时，一弯皎洁的明月挂在天际，月亮的光线投射上月儿熟睡的脸上，小脸蛋竟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甜，说，就叫月儿吧。

月子里的母亲心情郁闷加之营养跟不上，以致奶水全无。月儿是吃着米汤水挨过了数月。月儿三个月的时候，恋奶的月儿竟喂不进米汤水，瘦弱的就似一只小猫，每日只发出“嘤嘤”声。万般无奈下的母亲只得选择将月儿送给她人抚养。奶妈只生养了三个儿子，看着月儿清秀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灵动有神，十分喜爱，直接对母亲说，不要抚养费，她愿意，随便啥时抱回去。

母亲回家后，思想交战了一星期，终究舍不下，她担心时间长了，对方不同意归还，便去将月儿抱了回来。果不其然，奶娘抱着月儿不松手，抹着眼泪说，孩子听话呢，不哭不闹，她不要抚养费，她喜欢月儿。

母亲将月儿送到了乡下外婆家，外婆说，孩子还小呢，我担心带不活。

妈，您就帮我忙，这孩子命大，万一出事我不怪您，只是又给您添麻烦了。就这样，月儿在外婆家呆到三岁才被送回母亲身边。这期间，舅妈几次与外婆发难争执，都被外婆顶住了。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月儿从小就特别乖巧懂事，从不哭闹，外婆忙农活将婴儿时的月儿独自关在家，回来发现月儿躺在摇床上一个人正玩得欢，看见外婆后，扑腾着小手小脚，对着外婆直笑，小小的脸上，眉眼弯弯，梨涡浅现，外婆打心眼里喜欢。

回到了母亲身边的月儿继续发扬着乖巧懂事的好风格。帮母亲端茶递水，逗弄看护着小她三岁的妹妹。母亲压力大，脾气暴躁，有时会拿月儿出气，三岁的月儿哭过后照样帮衬着母亲。只是更会察言观色了。月儿一直生活在以他人为重心的圈子里。

步入学校后的月儿，也秉承着这种好习惯。只是这样的性格在同学那可不待见了，竟成了同学欺负攻击的对象，好在老师们倒是喜欢这样的好学生，每次都能化解同学与月儿的矛盾。月儿为了让同学们接受她，就越发的卖力讨好同学。从家中偷母亲做的咸菜，帮同学打扫卫生，帮同学做家庭作业等等，她一面积极阳光的迎合同学，一面又自卑隐忍地吞下所有委屈。

学生时期的月儿酷爱读书。感谢那段时间的读书生涯，它或多或少的影响了月儿的性格，至少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她的重心也不再是去如何讨好同学，而是将自己沉浸于书本带来的另一番天地。

十八岁的月儿考上了中专。邻家有女初长成，追求者爱慕者众多，甚至有家世好的直接上门提亲。母亲借口月儿还小，一一回绝了。

中专的第二年，月儿接受了男孩的追求，确定了恋爱关系。初涉爱河的月儿幸福的享受着从未有的被重视，被呵护。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个公主梦，何况自小就极缺爱的月儿。母亲知晓后，坚决反对，男孩的家境不好，母亲想给月儿寻上一个好人家，也可照应家里。懂事的月儿听从了母亲的劝阻，与男孩断绝了关系。

参加工作后，月儿为了帮衬母亲，每月将工资悉数交给母亲，只留少量零钱，并拒绝了众多追求者，她知道，她的生活由母亲操控。她体谅母亲的苦，只要母亲开心，她受再多的委屈也愿意。

封华是母亲看中的。长相俊朗的封华深得母亲青睐，家境在当地也算是好的，这样的婚姻于母亲来说，最好不过了。月儿在与封华交往了八个月后，便嫁给了封华。

婚后的月儿堪称贤妻良母的楷模。公婆是公务员，在单位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家庭，月儿嫁过去的处境可想而知。好在月儿自小便是摔打惯了的，关系处理的还算是可以。月儿尽心尽力的侍候公婆，料理家事并烧得一手好菜。及至封帅出世，公婆见家里添了位人见人爱的孙子，高兴劲别提了，只是月儿更忙了，每天累得倒在床上便睡着了。这样的婚姻平静得扔个石子也激不起涟漪。封华是个木纳，不善言辞的人。月儿吩咐的他做的事他也会照办，月儿的撒娇怨言他只当没听见。每天下班便往床上一躺看着电视，仿若定住了似的，不叫不会起身。有时月儿竟会有跟木偶人结婚的错觉。好在封华对封帅是极尽宠爱，倒也替月儿分担了不少。

转眼间，封帅就要步入高一的门槛了。月儿看到封华微信上发给别的女人肉麻信息时，竟然异常的平静。只是她没想到在她面前木头似的封华竟有如此丰富细腻的情感。月儿早就察觉到了封华的不对劲。平时不爱修饰的封华每天出门前对着镜子又是梳头，又是整理衣服，回家也越来越晚。问他就说加班，接打电话神神秘秘，借口手机内存小卡居然换了个有指纹锁的。其实对于这段婚姻，月儿同样没有多大激情，只是为了双方父母，为了儿子，月儿愿意将就着。晚上，月儿问封华，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封华说，

你看到了，你可真会忍。其实我是故意给你看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爱你。

爱，你懂什么是爱吗？

月儿，你觉得我俩的婚姻还有维持的必要吗？那女人，是我曾经的恋人，我爱她，只有在她那我才感觉到快乐。

你想过帅帅吗？你怎么去对你父母说？

这个我会考虑，我父母其实早就知道我与她的关系，我答应了他们，不影响家庭。可现在，我觉得对不起她。

那我呢，你对得起我吗？

够了，月儿，我已陪了你近二十年了，你若不想离，可以，但我不会再回家了，你就守着这个空壳过吧！

月儿吸吸鼻子，仰头望着天上一轮弯月，平静的说，

离婚吧。封帅高一，为了不影响他，我们先分居，待他读大学就把手续办了。

月儿回家的次数愈发勤了，而每次不见封华，在母亲又一次的逼问后，月儿说，

妈，这日子我不想过了。封华有外遇难道您不知吗？

母亲听了后，沉默半晌，才说，还是原来那女人？

月儿瞪大双眼，问道，妈，你都知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噙着泪对月儿说，月，都怪妈，可妈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家好。他家条件确实好，妈穷怕了。

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了帅帅，为了我们，你再忍忍，只要你不同意，他是绝对离不了的。

妈，你毁了我，这次我想自己作主，我已与他达成协议，帅帅大学后就离婚。

月，你已四十多了，再找你能确认好过封华吗？你想过离婚对帅帅的影响吗？我和你爸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丢不起这脸。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你就这样耗着，时间长了，他自然会与那女人断了，月，咱不闹，你一直是妈的贴心宝，这回还依妈，行不？

妈，我是不年轻了，这前半生都是为了你们活，为了大家开心，我累了，我想为自己而活。

后来，月儿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封华娶月儿之前，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之所以与那女孩分手是因为当时女孩的父亲贪污受贿被判了无期徒刑。封华的父母担心受牵连，果断阻止封华与那女孩关系，动用一切手段将女孩调离本地，并上门去月儿家提亲。封华在抗争绝食数次无效后，加之女孩又被调离，心灰意冷下才答应了这门婚事。这次和女孩旧情复燃是女孩回来替父亲扫墓（女孩父亲没几年就重病身亡），俩人同时参加朋友聚会，得知女孩生活并不如意，离异并带有一女，愧疚之心让封华不顾一切的追随女孩。

封华自从与月儿达成协议，就愈发张狂了。封帅高中是寄宿式，只周六回来一晚。封华便也在周六与封帅聚聚，平时连家都不回，对月儿从没有言语上的关心及问候。月儿也只当他死了，将自己的业余生活安排得满满的。只是夜深人静时，浓重的孤寂感常常绕上心头，以致时常失眠。月儿期盼着早点结束这段死亡婚姻。

封华的父母得知封华竟然抛妻弃子也要娶那女孩，气得直说不认这儿子，奈何岁数已大，这桩婚姻再也不似当年全凭他们说了算，月儿那也是铁了心要离，只得作罢。只是帅帅得知父母要离婚，反应异常激烈，将自己关在家中数日不出门，知道是父亲有外遇，他冷冷地对他爸说， 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知道，你们的婚姻当初是个错误，可你既然选择了它，选择了我妈，你就要负责任。现在你抛弃了我妈，那么我也不会认你这个爸。你走吧，我相信我能给我妈最好的依靠，我能还她一个幸福的晚景。

月儿在街上海淘，买了大包小包，以至帅帅打电话过来时，竟腾不出手接，电话里帅帅兴奋的告诉月儿，他加入了学生会，他参加了名校演讲答辩比赛……月儿听着电话里帅帅对她汇报及关心话语，一股温情充盈着胸腔，挂断电话还一直回味着儿子的话。

一轮玲珑的弯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街边的树叶儿，洒在月儿白皙的脸上，洒在人行道上的每一片土地上，给月儿身上打上了一层光晕，月儿被圈在这圣洁的氛围里，心灵也在这圣洁中升华。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月儿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在月亮的映衬下，格外娇媚，她踩着细碎的步伐向着前方坚定的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