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颂

李加坤

陶渊明有著名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可见，其自在的田园生活。

在他自在的田园生活中，又青睐了菊。植菊，侍菊，采菊，泡菊。捧着一壶浓香的菊茶，细细地品味。顾眸东篱赏菊，转首南山观景。那，可真是悠然。

以地方言，有四大名菊，贡菊、杭菊、滁菊、亳菊。

贡菊，是旧时作为贡品献给皇帝的菊。黄山菊、徽州菊，均称贡菊。

可见，在四大名菊中，有三种均产在安徽。它们，分别是贡菊、滁菊和亳菊。其实，贡菊原产地在浙江，属安徽引进品种。所以，又当谓：四大名菊，分别产在安徽、浙江。

菊花味苦、甘，性质微寒，主要归肝、肺两经。具有疏风清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等功效。贡菊、杭菊，以饮用为主；滁菊、亳菊，以药用为主。

无论从饮用、还是从药用的角度，菊花都被国人实际地推崇。

除外作茶饮和药物，菊花的观赏价值极高。

可不？那陶渊明呀，在东篱下，就一边细细品味菊花的茶香、一边颇有兴致地观赏菊花之美艳。

观赏菊，展现出各异的姿色，令你惊诧感叹、击掌叫绝。

譬如：

“二乔菊”，一花双色，整个花球分为两色。恰似三国东吴，大乔二乔，一对美人。齐刷登场，抱团对舞，起到轰然的效应。

“紫龙卧雪菊”，花瓣的内侧为紫色，外侧为白色。恰似条条紫龙，卧伏雪原。有瞬间腾动，紫气闪耀，惊雷顿起的态势。

“天鹅舞菊”，细长的花瓣，飞动任逸。恰似天鹅动步，展羽起舞。乐音四起，翩翩然哉，应了韵律。

“飞鸟美人菊”，细长的花瓣，向四周纷洒。恰似鸟儿振翅，拍拍声响。化作美人，脱颖而出，直上入霄。

“白鸥逐波菊”，白色的花瓣，四周散开，中心聚拢。恰似一只白鸥，在湖面戏水。追波逐涛，可不乐乎。

“冷艳菊”，花瓣的色，有着从彩色向白色、白色向彩色的过渡。真可是：雪中见彩、寒中见丽，给人以冷艳的感觉。

……

菊花，开在秋季。更严格地讲：菊花，开在深秋。

深秋，气温逐渐寒凉。深秋，寒风瑟瑟，露凝为霜。

在瑟瑟寒风中、在凝露霜冻下，菊花却绽放了；

在瑟瑟寒风中、在凝露霜冻下，菊花却以大美的姿色完美地绽放了。

菊花，以完美的绽放、以大美的姿色，体现了对风寒霜冻的傲然、体现了对风寒霜冻的挑战。

菊花，直至在瑟瑟寒风中、在凝露霜冻下，含笑凋谢。然而，却仍旧枝杆挺直、朵残不落，英容依旧。

所谓“冷艳”菊，实际上有两重涵义。

一者，就是指前述花瓣从彩色向白色、白色向彩色过渡的菊；

另者，就是对在瑟瑟寒风中、在凝露霜冻下，含笑凋谢菊花仍然枝杆挺直、朵残不落的赞颂了。

菊花，与那绝崖上的青松、雪原上的龙柏，有着同样的气慨。它们，都不畏寒冻、无惧风霜，笑傲依旧、挺拔如初。

梅花，开放在隆冬腊月，相报了春暖的到来；而菊花，则开放在深秋之中，迎战了渐隆的寒冬。它们，都是好样的花儿！它们，虽然绽放在相异的季节，但却是于同样的寒冷的特殊时令，展现出了英姿。

菊花，不同于桃花，待气温回暖、万物萌生之季献媚；菊花，不同于莲花，待暑热艳阳、万物长极之季走秀；菊花，也不同于桂花，只于中秋气爽、天高云淡之时飘香。菊花，是个勇者、是个强者。菊花，在那深秋的季节、气候严酷的时令绽放了。

想来，那陶渊明在品味浓香的菊茶、观赏美丽的菊花、再悠然地眺望那南山时，当会体悟到这些。

可惜，癖爱菊花的陶渊明，却没有专门咏唱菊花的作品，只有散见于各诗篇中的个句。譬如：“秋菊有佳色”、“今生几丛菊”、“采菊东篱下”、“芳菊开林耀”、“菊解制颓龄”等。北京艺菊专家刘洁园先生，分别以此为第一句，足成五首。此，择二篇，供欣赏。

其一：

“秋菊有佳色，不同桃李枝。

成蹊在其下，秾艳能几时？

惟爱此霜杰，单含贞秀姿。

故人都壶至，尝趣聊赋诗。”

其二：

“今生几丛菊，花色又新变。

披甲老铸金，西风任酣战。

群芳争媚春，晚节孰为殿。

结契浑忘言，应为人所羡。”

诗中，区别了菊花与桃李群芳。谓“群芳争媚春，晚节孰为殿”，而菊花“披甲老铸金，西风任酣战”。所以，作者更是“惟爱此霜杰”，认为“单含贞秀姿”，“应为人所羡”。

应该说，刘先生对渊明所提供的题材，做出了很好的发挥。此，也当是渊明的情愫所在吧。刘先生，为陶公代笔了。渊明泉下有知，必然频频肯首、翘以大指、举杯相敬。

古今诗人，颂菊者颇多。

宋•陈师道在“西江月•咏丁香菊”中谓：“浅色千重柔叶，深心一点娇黄。只消可意更须香，好个风流模样”。这里，把丁香菊浅紫色的丛密的瓣，由深黄色花蕊一点、以及墨绿叶衬托的姿色，形象地描写了出来。由此，发出了“只消可意更须香”的感叹、做出了“好个风流模样”的评价。

唐•黄巢“菊花”中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从字面上言，那“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句，把黄菊花的香和色写绝了。当然，从涵义上言，则由此借喻了黄巢起义的壮举和豪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也同样借喻了黄巢起义的壮举和豪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又说明了菊花之开的特殊季节、唯独状态。

明•沈周在“菊”中也谓：“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唐•元稹在“菊花”中则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这些诗句，都同样表达了菊花之开的特殊季节、唯独状态。那菊花，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是“却从冷淡遇繁华”、是“此花开尽更无花”啊。

晋•袁崧在“菊”中谓：“灵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这里，则由菊开放的特殊季节、唯独状态入手，从引申涵义上着笔了。此，写了“植幽崖”的秋菊，擢拔脱颖、“凌寒飙”而绽放；此，尤其妙在于“菊”前面加了一字“灵”，推托出引申的涵义。

宋•苏轼在“赠刘景文”中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此，从与荷对比中，写了残菊之“傲霜枝”。宋•郑思肖在“画菊”中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宋•朱淑真在“黄花”中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些，则也都是在言残菊的“傲霜枝”了。菊花，残而不落、展现“冷艳”。

宋•朱淑真在“黄花”中还指出：“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在这里，把残菊的“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把残菊的“傲霜枝”、把残菊的“冷艳”，提高到保持“晚节”的程度上来引喻、来认知了。

此，与刘洁园先生的“群芳争媚春，晚节孰为殿”句，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朱淑真先生，从对菊花的直接式赞扬中，来引喻、来认知；刘洁园先生，则从对菊花的比较式赞扬中，来引喻、来认知。

古人观赏菊花，赞扬该花之美；古人体察菊花，领悟其中之理；古人品尝菊花，倡导菊茶之饮。

菊花，不但被制成了茶；菊花，还被酿成了酒。

唐•顾况“黄菊湾”中谓：“时菊凝晓露，露华滴秋湾。仙人酿酒熟，醉里飞空山”。那诗中，就写到了用菊花“酿酒”；那诗中，把畅饮菊花酒后的酣醉形态，写个淋漓。酣醉者，“醉里飞空山”，犹若成 “仙人”了。

其实，陶渊明在“悠然见南山”时，也不一定是在饮菊茶，或可能是在饮菊酒。

渊明，在东篱下自植了菊；

渊明，又以之制茶、酿酒了。

渊明，豪饮海量；

渊明，又是一位杰出的诗人。

我想，在其读到诸多诗人写菊花的诗篇时，当有所感触、当会激荡起满怀的诗情。

他，要弥补少了完整菊篇的缺憾。

他，会贯代送柬、隔空相邀，组织一次盛况空前的关于菊花的诗与酒的聚会。

千古文豪，集英东篱，荟萃南山。九曲流觞，酣饮作诗。霓裳歌舞，共颂那菊。

（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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