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漫游杂纪之三：中朝边境“一步跨”

乡音未改（谢绝送花）

九月初，江南仍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气候，在北国丹东，已是裳轻体觉寒的季节了。

到达丹东，正值黑龙江省马拉松赛赛事开张之际，旅馆一房难求。当我们从高铁站下车抵达“如家”旅馆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在门口迎接我们，让人感到宾至如归。



办好入住手续后，女孩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笑盈盈自我介绍她叫宁宁，是一家旅游公司的业务员。

宁宁带我们到休息区坐下，立马向我们推荐“中朝边境一日游”的项目。我们说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游，不习惯跟团游。宁宁说边境游实际上是出国游呢，她一脸的神秘，好像我们是没出国游过的土包子似的。末了，她加了一句，朝鲜是个特别神秘的国家，国家规定，朝鲜游只能跟团走。

我笑了笑，告诉她十五年前游九寨沟时，因为吃饭要抢，孔老夫子讲斯文动作慢了就只有汤喝，菜里不见几点油星， 数天不尝肉味，吃了几天吃得头冒金星，最后一天中午会餐几块猪肉皮被几双筷子打架同时争夺，打那以后就怕跟团旅游了。



“今非昔比啦，我们包中餐，七菜一汤，包吃饱吃好，吃、走、玩一条龙服务，总共才198元一个人。 哎呀，我的妈耶，特值！”宁宁操着东北腔说。

看着她一脸的真诚，相信了宁宁的话，交了押金就定下了。宁宁见我们干脆好说话，笑呵呵说：“明日见，明日见。”

进入酒店安顿好后，天色尚早，就出去转转，遭到许多大妈大爷的围追堵截，他们都是在推销边境一日游的门票。丹东是红色旅游大市，旅游业在全市经济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各旅游公司内卷厉害，业务员拉到一个游客也不容易，宁宁能在几分钟就搞定我们的订单，说不定她在偷着乐呢。



丹东是中国万里长城的最东端起点和中国万里海疆的最北端起点，具有沿海、沿江、沿边的独特优势。唐朝置安东都护府，始有“安东”一词。清光绪二年（1876年），设立安东县而确立雏形。

现代抗美援朝一战，使丹东名声大振，丹东一词频繁上了西方媒体。



第二天早晨七点，我们准时到达鸭绿江边的断桥集合点，远远望去，朝鲜战争时被炸断的铁桥延伸至江心，江面上停满了旅游船只。

上了旅游大巴，车上全是一帮银发退休老人，他们是中国最幸福的逍遥族，比起现在大批毕业就是失业，每天为自己三餐发愁的大学生就滋润多了。真乃风水轮流转，老人们取代大学生成了当今的天之骄子。

大巴上大家相安无事，到了游船码头，团游的弊端开始显现，一批人争先恐后奔到船上占据临窗的位置，本来四人坐的位子，被一对夫妇全部占据，另外一对夫妇要坐，对方不让，于是大声吵了起来，双方越吵越凶，并有了肢体接触。导游见怪不怪，处惊不变，软硬兼施，成功解决了争端。



游船在鸭绿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侧航行，北风更兼细雨，江上寒意更浓。游船出港后，江面开阔起来，左边是丹东的城市天际线，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热气腾腾，右边是朝鲜的乡村，冷冷清清，车少人稀，低矮的平房在收割的玉米地里时隐时现，沿江岸边，时不时见到用茅草做盖的军事掩体工事，弯曲的乡村小道上，偶尔可以看到自行车骑手后座上坐着姑娘的画面，这使我立马联想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农场时的情景。当我的女友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我们在悦来河边兜风时，长沙的知青羡慕嫉妒恨，就会朝着我们大声吆喝：“公鸡驮母鸡，母鸡笑嘻嘻！”



也不管朝方是何感受，也不管朝鲜人的民族感情，游船在江中窥探了朝鲜边境一个多小时后，大家上岸吃午饭，前些年在九寨沟“抢饭”留下的心理阴影开始浮现，胃部在翻腾，不觉有点紧张起来。进入饭庄一桌十人落座后，宁宁承诺过的七菜一汤上桌了，有肉有鱼，有豆腐有炒蛋，蔬菜和腌菜皆备，腐乳和盐蛋在列。



我担心的抢饭抢菜的局面没有出现，同桌对面的一位大叔站起来给大家的碗里一一装好饭，大家斯文地分享着食物，有说有笑。我不由得感慨道是温饱知礼仪，时代进步了，几十年的经济发展，物资充裕，食物不再短缺，谦让有了物质基础，大家不担心饿肚子了。

饭堂上，导游做重大宣布，198元的服务项目到此结束，重头戏在下午，游朝鲜开发区月亮岛，上面有朝鲜人设立的购物中心，有朝鲜姑娘登台演出的歌舞，还会登上断桥参观志愿军的军旗。



“198元没包括这些项目？”有人大声问道。

“没有，这是项目升级，198元只包括来往车辆和游船费，一餐饭一人就花去几十元，公司没赚你们的钱。”导游解释道。

“那我们不参加下午的活动行吗？”有人问。

“可以的，在停车场等三个小时，等着喝冷北风吧。旅游是高消费，既然来了，就不要舍不得再花130块钱。”导游说。

“操，处处是套路！”有人忿忿不平骂道。

骂归骂，抱怨归抱怨，吃完中饭，只有几位游客没有选择下午的升级，他们坚守他们的原则，也许就是咽不下那口被套的气，其他旅客乖乖地补上130元继续他们的中朝边境游。



乘船从桃花岛出发，不一会就到了朝鲜控制区长河岛，那儿到处是朝鲜风格的建筑和店铺，穿着朝鲜族服装的姑娘们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向游客推销商品，一些从丹东过来的东北大姑娘商贩也穿着朝鲜族服装，鹦鹉学舌操着简单的韩语兜售她们的工艺品。

语音是辨别一个人出处的试金石。判断一个人是何方神仙，不是看他的妆束和长相，只要他张口，根据方言就能大概知道他来自何处。

长河岛演出大厅的演出是有时间安排的，一千多人密密麻麻拥挤在桥上等待大厅开门的时间。排队等候半小时后，终于开门了，众人呼啦啦一起挤进大厅，互不相让，午餐时的斯文在此刻荡然无存。



存在决定意识，意识左右行为。因大厅没有固定座位，谁抢到一个塑料方凳，谁就有一凳之座，谁就可以独享一凳之尊。于是，抢凳大战开始，有人抢得一大叠椅子，左右开弓抱着分发给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抢不到的人就只有站在后面欣赏了。

到哪座山唱哪首歌，自参加了旅游团，我也就入乡随俗，被环境同化了，很快就融入了现实。我被人流推入厅内，眼明手快，也抢到了两把凳子，有一汉子见状，想从我手中夺凳，我大吼一声：“不行！” 汉子被我一掌推开，我和内子侥幸分得一凳，争得了坐的权利。

为了保护朝鲜演员，按照朝方的要求，坐在最前面五排的观众必须戴好口罩，并且严格规定要保护朝鲜人的隐私，演出期间严禁拍照。

报幕员亮相了，是一名白白净净的年轻姑娘，她很认真地说着普通话，从她的发音中“s”“sh”不分，“z”“zh”相混，就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高丽人。



朝鲜人演中国歌舞，中国观众自豪感倍增，一曲《我爱你，中国》，台上和台下呼应，热烈的声浪差点把房顶掀起。

欣赏完歌舞，队伍杀向中朝边境“一步跨”景点，几米宽的水沟，就是中朝边境的边界线，透过高高的铁丝网，可以近距离观看朝鲜民工在鸭绿江边修大堤的场面。

鸭绿江今夏发洪水，冲破了朝方的大堤，大片土地成了泽国，朝鲜最高领导人坐皮艇视察水灾的画面不断出现在媒体上。

隔着铁丝网，只见朝鲜男人担着土往来穿梭，工地上红旗招展，喇叭里韩腔红歌如咽，这不是我15岁时在农场野猪湾经历过的担堤的场面吗？所不同的是，野猪湾的担堤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朝鲜的工地上只见男丁，不见女眷。

朝鲜民工专注着他们的劳动，似乎没有闲暇的功夫和隔着铁丝网围观他们劳动的中国人打招呼。他们也许是司空见惯，天天如此，见怪不怪，也许是纪律约束，不能心不在焉吧？



夜色朦胧，江上的风越来越大，最后的一站是登河口断桥。铁桥的两边，矗立着十几名韩战时牺牲的烈士的塑像，一面面军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上面写着参加过抗美援朝军队的番号，我在军旗中找到了我熟悉的第三十八军、第二十七军和第四十七军的军旗。这些都是中国的王牌军！



一百二十多万中国军人参加过韩战！

目睹这些血染的战旗，顿觉和平是多么的可贵！

（2024年12月12日于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