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车过界首大桥。桥下是湘江,湘江上游不远便是灵渠,灵渠再往上就是湘江的母亲河 - 海洋河。</p><p class="ql-block">湘江不宽,不过百米。此时,桥下江水静流,桥上却热闹非凡。车轮滚滚,人潮涌动,狭窄的桥面,拥挤的紧。人们多从南而北,往镇子里涌。都背扛肩挑,或手提腰挎;有的双手空空,却步履匆匆,一副赶圩的模样。</p><p class="ql-block">“看样子,我们这是碰到“圩日”了。” 我对云说。</p><p class="ql-block">“是吗?那我们下去看看。” 云说。</p><p class="ql-block">过桥不远,瞅准路边空档,我们把车停了进去。下了车,便回头往镇里走。</p><p class="ql-block">到了桥头,街道被人挤得窄了几分。左顾右盼,不见圩市的踪影。便问起街边一家卖膏药店铺的老板,老板说道:“你们赶着了!今天可是“老虎圩”,热闹呢。”</p><p class="ql-block">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右边的引桥,说:“那边有个路口,你们右拐往下,不远就到了。”</p><p class="ql-block">果然,引桥边有土路斜切着,直通桥下。下来,见到在桥下约七八丈宽的土渣路上,乌央央的,摆满了摊位。界首圩市到了。</p> <p class="ql-block">明崇祯十年(1637年),徐霞客抵达界首,遇大雨,遂盘亘数日。在《徐霞客游记》中描绘界首“乃千家之市”,描述了界首昔日的繁盛。</p><p class="ql-block">明朝洪武年之前,界首则处于湘桂两省交界之处,街区上游称上界首,属广西兴安;街区下游称下界首,属湖南全州;“界首”之名便由此而来。明朝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全州划归广西管辖,界首又成为由“一街跨两省”变为“一街跨两县”的交界重镇。</p><p class="ql-block">在冷兵器时代,打仗靠得是粮草,是辎重。而水运是古代运输最为便捷、成本最为低廉的方式。于是,筑了郑国渠,凿了灵渠,挖了京杭大运河……所有的战略谋划,无一例外都首先沿江河、水路而展开。</p><p class="ql-block">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为南征岭南派大军开凿灵渠。从此,中原战略物质便从关中陆运抵汉水后,经汉水入江,溯江而上,过洞庭入湘江,抵达兴安后转灵渠,转而进入珠江流域。</p><p class="ql-block">借此便利的水运通道,界首镇成为屯军、储粮的基地,也逐渐成为桂北物质集散地以及商贸重镇。</p><p class="ql-block">桂北“上界首、下庙头”的谚语,即是界首镇商贸繁盛、圩市繁华的生动写照。</p><p class="ql-block">而今,我们就站在界首圩市边的土坎上。脚下的四溜儿摊位沿路排开,中间留出两行人行通道,黑压压的人头,便流淌其中。圩市的吵闹声搅合着喧嚣不已。有摊主们卖力的吆喝声,有扩音器发出的叫卖声,有家禽们咯咯的叫唤声,有买家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音响里流出的音乐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活脱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p> <p class="ql-block">云顾不得清晨的冷冽,抓起手机,便跳下土坎,不一会儿淹没在人流之中,不见了踪迹。我下到土渣路上的圩市里,一边随波逐流,一边用手机摄录着这冲天的喧闹。</p><p class="ql-block">圩市很大。</p><p class="ql-block">在大桥外沿土渣路上的,多半是附近的山民们的摊点。自行车、电单车、独轮土车、三蹦子、皮卡,还有干脆就是一条扁担两个箩筐,都成了临时摊位。这边的圩市主要摆的是农副产品、山货野味、竹木器具之类,摆摊的年岁普遍稍大,中老年人居多。</p><p class="ql-block">靠近桥洞的圩市,有了些用塑料雨布达成的棚子,作为摊位。里面摆的多为日用百货,锅碗瓢盆,五金杂货,衣裤鞋袜,还有小型家电之类,当然也有一些专卖的商品。</p><p class="ql-block">走进桥洞,便与菜市场通连,这里的圩市多售卖蔬菜水果,家禽牲肉,油盐米面,五谷杂粮,卤味熟食之类,应有尽有。再往后,便是早餐摊位,桂林米粉、柳州螺蛳粉是少不了的,油货生煎,生滚米粥,豆浆果汁,样样俱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圩市里市井万象,层出不穷,真让我眼界大开,涨了见识。</p><p class="ql-block">一摊位两位老者,年纪相仿,皆六十出头。一蹲一坐,一前一后。前者嘴叼卷烟,青烟绕指,迷了双眼,仿佛对着人流中的每个人都在微笑;后者双眼微闭,宛若老僧入定,旁若无人。</p><p class="ql-block">摊位上摆放的两堆木器也是见所未见:一堆粗细不一手杖模样的长杆,一堆用木头削成七字形状一尺半长的器具。见我蹲下来拿起工具观看,老者忙拿起木质物件递了过来,张口便是一通解释。几番艰难的沟通下来,无奈语言不畅,对于手上这款七字型木器的用途,始终未得要领。</p><p class="ql-block">起身,来到一方帐篷摊位,这里排满了一口袋一口袋的烟丝。烟丝色彩金黄有之,褐黄有之,粗若如茶梗有之,细若游丝有之 — 这里是烟民驻足的摊档。</p><p class="ql-block">烟民们往往凝神静气,仔细观瞧一番后,便伸出手指,从一个袋子,另一个袋子里捏起一撮烟丝,捻一捻,然后放到鼻子下,深吸一口,闻一闻,分辨是否是心仪之烟了。最后,人们的眼光大多停留在一台简易卷烟机上。机器四四方方,一个巴掌大小。把烟丝碎碎放上,用手一摇,一颗带过滤嘴的卷烟便跳将出来,颇为神奇。</p><p class="ql-block">卖砧板的摊位总是安静的。从小到大的圆形砧板,在地上一字排开。砧板上,大大的写着“铁木”二字,下方标注着优惠价格。</p><p class="ql-block">中年买主低着头,双手如同舞动方向盘一般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就这么抡了半晌。旁边的摊主一脸笃定地看着,不曾吐出半个字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终于,中年男人挑选了满意的一块,指了指。这时,摊主便撇了撇嘴,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然后走上前来,双手抱起那款砧板,麻利地抓起一根铁箍,套在砧板的侧面,钉将起来。</p><p class="ql-block">在圩市里,还有现场拔牙的地摊。在地上用灰色的布摊开,布上画着一张巨大而夸张的口腔,口腔里布满了牙齿,牙齿旁边摆着一只搪瓷杯子,里面堆了一堆大的、小的、尖的、秃的、整的、碎的人类的牙齿,肮脏可怖。</p><p class="ql-block">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鼻梁上架个眼镜儿,着一身白褂,端坐于长条板凳上,手指勾着如老虎钳一般的器物,转着圈圈把玩着,双眼却放着精光,总盯着每个路人的腮帮子看。</p><p class="ql-block">一旁的买蟑螂药的,一手举着一串儿死蟑螂,一手托着色彩各异的药包,大声地喧哗着。</p><p class="ql-block">净面的摊位摆在了近桥洞比较背风处。一位大脸的中年妇女正十分配合地咬着牙,闭着眼,侧仰着脸,有一股刘胡兰视死如归的气魄。对面直腰坐着一位年纪稍大,头上盘着发髻的女人。她胳膊粗实,却偏偏手指纤软。</p><p class="ql-block">只见她就像儿时玩的拆线的游戏一般,几个指头儿撩着细丝儿,牙齿也咬着线头,上下其手,伴随着额头上五线谱的跳动,韵律十足。但见根根细线在大脸上如同佤族的竹竿舞一般,盘着,跳着,绞着,手法精湛,动作娴熟。令人侧目,良久。</p><p class="ql-block">市场深处的小吃摊点,更是人满为患。赶集的人们如约好了一般,都空着肚子来赶圩。桂林米粉是生力军,柳州螺蛳粉是主力师,圩场如战场,人喧鼎沸,热气腾腾,各式味道,弥散陈杂!</p><p class="ql-block">油炸的食品更是不胜枚举。麻球,油条,油饼,红薯饼,萝卜饼,油圈儿……见过的,没见过的,尽有尽有。可惜,胃量太小,未敢浅尝。</p><p class="ql-block">正值十五,是界首的大圩,老虎圩。</p><p class="ql-block">以前,也见客家人的圩场,壮族人的圩市,但规模如此之大,人流如此之密,摊位如此之多,品种如此之杂,惟界首圩市观止矣!</p> <p class="ql-block">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湘江畔的界首老街!界首老街是一条长达三里地古骑楼商业街。此刻,老街宛如待字闺中的处女一般恬静,不远处的菜市场以及老虎圩的喧嚣隐约传来,使得这里更显寂静。</p><p class="ql-block">几里地的骑楼,只有几家榨油坊尚在营业,其他的都关门大吉,或许都去到隔壁的圩市赶趟儿去了。骑楼的廊柱上还残留着“志源祥”、“裕昌隆”等老字号字迹,依稀可辨。</p><p class="ql-block">骑楼下,一介黄耇老叟,提把竹椅,吱丫丫,一屁股坐在太阳底下,便纹丝不动,仿若入定。</p><p class="ql-block">一动一静,相生相伴,此乃大千世界!静,好似散头圩,太过闲散,太过仓促;动,就是老虎圩,出奇喧闹,出奇炽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