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茶

兰子

浮生若茶

甲辰年夏，我参加师范同学毕业三十五周年聚会之前收到同学的邀约，约我讲述与品茶相关的故事，为同学的茶艺表演增添趣味。其实我是准备了一个故事的，彼时聚会同学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品茶故事环节不了了之，岁末之时忆起此事，暂且录之，权当浮生一趣吧。

彼时想分享苏轼《三峡取水》的故事：

宋神宗时，苏东坡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被贬任黄州（湖北黄冈市）团练副使。苏轼向王安石辞行时，王安石携东坡手道：“老夫寒窗十载，染成一疾，去年常发，太医说是痰水之症，须用瞿塘中峡水与阳羡茶煎服，方可除治。”让苏东坡给他带些长江中峡的水，用来做药引子。“瞿塘在蜀，子瞻乡梓之邦，倘借尊眷往来之便，汲水一瓮相送，则老夫衰老之年，皆子瞻所延也。”东坡虽对新职颇感不快，也只好领命而去。

苏东坡来到黄州不觉已近一年，才偶然想起此事。正好苏夫人要回四川，东坡决定送她半程，到夔州他再返棹东下，以便取中峡水去东京（北宋周都，在今河南开封）复命。不料船只顺水甚快，而东坡见那三峡峭壁千寻，触景生情，又正想做篇《三峡赋》以明志，只因连日困倦，凭几构思，不觉睡去。及至醒来，中峡早过。东坡为了取中峡水，只好叫水手返航。但是逆水行舟，使水手甚感为难。东坡心想：荆公也未免过于迂执，何必一定要中峡之水呢？况且长江之水他怎么分辨上中下呢？苏轼便命水手满满汲了一瓮下峡水。

诸君请在此打住一下，苏东坡的小心思如此“狡黠”，他用三峡下峡之水想冒充中峡之水，东坡近千年前的小心思和我们是多么的相似，他准备把下峡水送到王安石那里交差，想当然的以为王安石哪能辨别三峡的水呢？

东坡不动声色携瓮来到相府，王安石亲启瓮封，再取著名的定瓷碗一只，投阳羡茶一撮，候水开如蟹眼时急速沏茶，许久才现茶色。王安石不由问道：“此水取自何处？”东坡道：“中峡。”王安石笑道：“又来欺老夫了。此乃下峡水耳。”东坡大惊，不得不以实言相告。

如果有茶品之说，王安石品茶的功力不知高东坡多少个层次，但这个“千古一人苏东坡”呀，不忘向王安石请教。

那么，王安石如何快速的辨别三峡水呢？

王安石说：“读书人不可轻举妄动，须细心察理，这三峡水性出于《水经补注》。上峡水太急，下峡水太缓，惟中峡水缓急参半。如用来沏阳羡茶，则上峡水味浓，下峡水味淡，中峡水浓淡相宜。今观茶色半晌方见，故知是下峡水。”东坡离席谢罪。

王安石不仅大谈茶水之道，还以比喻做人之理，告诫这位自视甚高的苏学士：“子瞻过于聪明，以致疏略如此。”

所谓水是茶之母，三峡水水质优良是无疑的，尤其是峡中江水，更为品茗者所称道。 （据《警世通言》所说，所谓瞿塘中峡水，并非瞿塘峡之水，而是巫峡之水。原来古代曾称瞿塘峡为西陵峡，曰上峡；巫峡为中峡；西陵峡为归峡，曰下峡，统称瞿塘三峡。所谓阳羡茶，就是江苏宜兴茶，历来为朝廷贡品。书中皆有记载。）

这个故事历来为品茶人津津乐道，甚而有人真的以三峡水泡茶作为浮生一大幸事，多少人能有幸以三峡水泡茶喝呢？他的“中峡水说”，也不妨视为浮生一趣。虽然王安石品茶的功力很高，但因一个近千年前的小心思，人们记住的是东坡先生。著名作家余秋雨说：“旅行选搭档，不要选李白，他不负责任，可能一会儿就萍踪无影了，不选杜甫，太苦大仇深了，要选就选苏东坡，好玩。”

他的“好玩”也就是“趣味”，他的趣味之一与“茶”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说回泡茶，王安石通过泡茶后根据茶色判断水质的好坏，那么决定茶的好坏的还和水的温度有关。

如果有好茶好水，却没有适当的温度，再好的茶叶也不能出味。古人认为最好的泡茶的水温是在“鱼眼与蟹眼之间”，也就是水的温度大概在八十度到一百度之间，不同的茶对水温有不同的要求，但就是这种鱼眼与蟹眼之间，水上下翻滚，水泡一个个的浮现，像秋天高远的云朵，上下浮沉，水汽升腾，慢慢化开！

不止有画面、有声音、有浮沉，还有节奏，这像极了人生，浮生若茶。

　　浮生若茶。人生如白驹过隙、草露风灯，短暂得就像这片片茶叶，在“鱼眼与蟹眼之间”上下翻滚，或浮或沉。茶叶沉到杯底时恰似人生的“低谷”，低谷有时只是短暂的，我们不应该刻意地去计较生活中的得失，我们应该活得实在、活得真诚、活得淳朴、活得坦然、活得淡定。

　　浮生若茶。人生际遇先浓后淡，风雨人生、辛酸遍尝，淡定而自在，甚好！如果人生能如茶味一样清淡略带苦涩实为最佳。

　　当人生遭遇“苦涩”时,藉由一杯茶，跟着苏东坡，学学他，扶着竹杖，穿着“芒鞋”，“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走到光阴深处……

——写于2024年12月15日

写作：兰子

编辑：兰子

拍摄：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