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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一路唱

<h3>   时间就像发了疯的野驴,跑起来就没个停。从前的精神小伙终究变成了苍髯老翁。今天是2042年4月1日。虽然花甲已过,身体如此羸弱,但还得按部就班的上课,毕竟没有到法定退休年龄,谁也没有权利剥夺我工作、剥夺我为国家尽义务、剥夺我为国家缴社保缴医保的权利。 <br>  其实我这几天心绪一直很糟。昨天刚参加完老W的葬礼。老w和我同时进校,一起搭班,算一辈子待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去年教师节,我俩还同时获得教育局颁发的“光荣上课四十年”奖章。老w查出来癌时,带着两个毕业班的课,下课就去医院上了手术台,然后带着满腹的无奈和牵挂走了。看着老w的遗像,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哀感油然而生,思绪难平。 <br> 今早起来,草草洗漱,拄上儿媳妇给我买的拐杖,匆匆出门,准备赶公交上班,老伴儿追出来给我送药。唉,年龄大了,离不了药。我口袋时常备着三种药:速效救心丸、降压灵、金嗓子含片。 <br> 公交车上,一小青年向我打招呼:老大爷这么早挤公交,找老太太跳广场舞呀!我听出了揶揄的味道,但我没有回应。这个年龄了,早已看淡周围的一切。 <br> 起了个早,赶了个晚。当我步履蹒跚下公交车赶到学校门口时,年轻的小田校长早已站立在校门口迎接学生了。小田校长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的老田校长的孙女,后来是我的学生。因为人熟,小田校长看见我快迟到了,怪不好意思的;我快迟到了,看见年轻的小田校长,也怪不好意思的。 <br> 第一节就有我的课,还有十五分钟上课,我水送服了一片降压药,端上泡着不知道起不起作用的胖大海的搪瓷茶缸,赶紧拄上拐杖赶往二楼的教室。我腿脚不便,得抓紧时间。 <br> 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铃声刚刚响起。教室里一如既往乱。孩子们出出进进、吵吵闹闹。我把拐杖挂在讲桌沿儿上,佝偻着腰,清了清嗓子,疲备地低声说了声安静啦!准备上课!沙哑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了。我擅作主张主动取消了课前师生相互问好。虽然小田校长强调上课要有仪式感,但我怕孩子们那扯着嗓子一声老师好把我直接送走了。当我在黑板上颤颤巍巍写下《欧姆定律》几个字时,那个染着一头“奶奶灰”的女生站起来大声喊:“白毛老头,你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br> 听到这话固然心里不爽,但对于这个比我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我坚决不能暴露我的不满,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孩子,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br> 上完晚自习,披星戴月回家,老伴熬好稀饭切好咸菜等我。老伴去年退休了,彼时可爱的小孙女已经上了小学。哎!我们真不知道含饴弄幼孙到底是什么感觉。儿子三十四岁了,偶尔在话语间还抱怨我们:他出生才三个月时候,我们为了工作,把他抛给爷爷、奶奶,这让他儿时幼小的心灵总是缺乏安全感。而当他工作正忙,正需要我们协助他带小孙女时,我们又一次因为工作丝毫没能帮他,让他倍感失望。面对儿子,我再无言语…… <br> 听说有关部门正在积极研讨将退休年龄延迟至七十岁,不知道这次我会不会再次赶上这个机会。老伴揶揄地说,我们这一辈子呀,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我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我粗略的估计,这四十年我上的课大概在四万八千节以上。我起身找出压在抽屉底的那枚“光荣上课四十年”的奖章,撇进储物间的工具箱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