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随想

李儒政

两个多月的特殊劳累和身心疲惫，把我和老婆拉到了医院。通过检查，老婆心脑血管有问题，血压超标，血糖也异样。我呢，直接开具了《住院证》，住进了开张不久的新住院楼，一方面让我体验现代化病房的新品味，一方面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安静舒适的休息调养的机会。 十来天的住院，看到和想到了很多，颇有感受。 病房里三个病友，一个80岁的老母子，一个65岁的老年轻，还有我这个70岁的老头子。 80岁的老母子是冠心病，心力衰竭。陪伴她的是81岁的丈夫。为什么是年事己高的老伴来作陪护呢？一是老婆子来医院了，一个人留在家怎么办？再说他俩感情特好，秤不离砣；家里确实抽不出有空的人来医院当陪护。他们的两子两女，退休了的要带孙，而且还不在这一坨；打工的、上班的自然是抽不出时间的。 老头子照顾老婆很是细心。牛高马大一男子汉，轻言细语的，轻手轻脚的。他总跟我们说:“年轻时家贫，老婆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特别拼，什么重活脏活都干，年龄大了，身体就垮了。” 我们都夸赞老头子有耐心，有细心。老头子却笑笑说没啥。“她在，至少有个伴儿。”“如果不是她年轻时能干，我们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对一个经历过世事无常的80岁老人而言，早已对风花雪月没什么了的，但这对老夫妇朴实的日常却深深打动了我。 然而，这一对为家庭奉献了全部心血的老伴儿，开始落下病儿了。这次之后，需要人在家照顾了的！四个子女怎么作好安排呢？ 那个星期天，两个儿子和其中一个女儿来到病房，说是商量一下回去以后照顾父母的事。一个女儿在外地打工回不来，另一个女儿坐了一下子后起身，说是去帮妈买点什么东西。剩下两兄弟，谁也不愿先开口。只听老大说了声，明天我硬只赶过去得，老婆身体不好，我要去管孙。听说还在珠海那边。老二声音压得很低：“我也硬不得空呢，年终单位好多事。”后来我作检查去了。听说商量的结果是回去请个人。请哪个，哪个去请，怎么个请法，好象没怎么落实！ 我在想，我欣慰我的岳母，她也是两子两女。自岳父去世后，十来年来，他们四兄妹，轮流照顾老母。虽然老母有点不大好照顾，有点脾气，而且后来还有点神志不清，但四兄妹个个尽职尽责，各尽其孝，照顾得入入贴贴。直到前几天才过世，享年94岁。 　　病房里另一个，是个男子汉，年纪65岁，是个很勤劳的地道农村人。他是在工地上倒下送医院抢救过来的。他家住在水库边。那一天，凌晨5点，他去水库里收鱼网。这网是前一天傍晚放到水里面去的。第二天清早把它捞上来。网兜里白花花的小鱼仔仔，活蹦乱跳，煞是悦人，少说也有十来多斤。把鱼送回家，吃完早饭，便去一家建筑工地打工。他干的是重活，很勤快，很卖力，老板们都很喜欢他。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有活儿揽。这天下午4点左右，他感觉有点不舒服，胸口痛。大家立即把他送医院。诊断为急性心肌缺血。 他儿子说：“他是累着的，要他不这么搞了，他不听。”这老俩口在家喂了猪，喂了鸡鸭，还作了两亩田土。老头子每天放鱼网可搞个百把元鱼钱，白天还要去打小工。这不，累出病来了。 我在想，我也是由于心累体累，使得旧病发作和加重。 老婆兄妹轮班服侍老娘近十年了，老娘今年94岁，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而且由于脑萎缩，神志不清，越来越难照顾。 我老婆是今年十月一日又轮班了，她也70岁了，我同她一起到岳母居住的地方去照顾她。 我们一接手，岳母就卧床不起，由于神志不清，大小便都在身上，并且还用手乱抓大便，弄脏衣裤和被褥。大小便次数也不正常，一天好几次。要换洗。更难受的是那大便的臭味，令人作呕。开头我只负责给老娘搞些吃的，老婆一个人换洗处理，又累又臭又气人又烦燥，老婆几乎崩溃了。我看到她那难受又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怎么办？我只能出手帮帮忙了。一开始我也觉得尴尬。我们一个人抱起身子，一个人换垫子，还要翻身擦身。在我眼里，岳母就是我的老娘，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思想。 给老娘喂吃的也要费精力，要哄要逗，食材要时刻变花样，要少食多餐。 还要时刻陪着她。才开始怕她滚下床摔倒，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时，怕她一下子走了，面前没人。所以老婆一直睡在老娘床边的沙发上。身体上紧以后，我和老婆轮流值班，陪在床边守着她。 我的儿女们见状，曾经提出请个人来作护工。我们一打听，要这样弄屎弄尿的，要翻身擦身的，这么脏这么重的活，没人愿意接。而且我们也想亲力亲为为老人尽孝。兄妹三个月一轮，不好打乱秩序，加上兄妹们分散住着，而且距离也远，不方便要他们斢一下子手，这样硬挺下来。 老婆还很舍不得花钱，舍不得高档一点的纸尿裤，她说勤快地换就行了。所以有时半夜间也要换一次。我要她买些一次性的包裙，屙了屎一起丢掉是的。也因为贵，舍不得买。手套脏了也舍不得丢，洗洗再用。一个口罩也要戴几天。甚至洗脏衣服还舍不得用洗衣机，手搓。天冷了，舍不得开空调用电炉子。嗯！ 　　这样，睡沙发，守夜，夜里起来换尿布，感冒了，吃感康；我的血压升高了，心脏不舒服，加大药量；老婆累时烦燥时，我一边心痛，一边又耐心安慰…… 一天复一天，一天难一天，我俩也一天比一天精疲力尽，一天比一天身心疲惫。 这样，坚持到老人安祥离世！ 我很欣慰，欣慰我的岳母在弥离之际，几乎不认识所有人的情况下，唯独能叫出我的名字！ 我很欣慰，欣慰老娘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能念叨几句“好女几，好郎几”“你们只有个好的”“你们活得百岁的”。 我很欣慰，欣慰邻居们对我们俩人的评价：“耐得烦，好细心的女儿！”“这样服侍丈人婆的郎古子没见过！” 我很欣慰，欣慰我和老婆在娘床前尽孝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她送了终。 我很欣慰，欣慰岳母走的那样安祥，那样平静，那样自然，那样毫无痛苦，寿终正寝，这是对我们的付出的一种满意和肯定！ 我也很遗憾，我们细心的照料，没能留住她老人家。我们很希望能像去年新冠肆虐时的奇迹再现。去年新冠横行时，也正好是我和老婆轮值服侍岳母。93岁的老母中招，我和老婆也中招。我们忍着自己的高烧和疼痛，半夜里都还为老人擦身降温，服药调饮食。那段时间，周围每天都有老人过世，而我们的老娘挺过来了。这次不行了，尽管费了很大的努力，老娘还是走了。 接下来是办丧事。我和老婆含着悲痛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子，跪拜，守夜，登山送葬…… 极度疲惫，体力心力严重透支…… 为了那一个字——“孝”！ 为了这个字，累了病了——“值”！ 　　尽管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健康”的深刻含义，但现实中我们却做着与健康背道而驰的事，有意或无意地糟蹋和作践身体，有时确实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不计后果而为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痛彻肺腑的行为。 人都是血肉之躯，再强健的身体，也经不住折腾；精力都是有限的，再饱满的精气神，也有弱化衰竭的时候。何况象我们这样有很多基础性疾病的老年人。不管什么情况，都应该注意保重自已，不然，对自己不利，对家人和社会都不利！ 　　“60床，打针。”护士一下子把我放飞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一缕冬日暖阳从窗口照射进来，洁白的床单显得更加温暖柔和——健康快乐地享受每一天阳光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和幸福！ 2024年12月18日于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