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西行游记八 大漠悲风夹边沟</p><p class="ql-block">一、 关于夹边沟纪事</p><p class="ql-block">2018年11月,在一位朋友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夹边沟纪事”这部纪实小说。当我看到作者杨显惠是一个在河西走廊下乡多年的知青简历后,我饶有兴趣的打开了“夹边沟纪事”这本书。</p><p class="ql-block">当杨显惠笔下记载了发生在那个特殊时代的真实故事与故事主人公的悲惨遭遇时,令我大为惊憾而唏嘘泪奔!因而,我一口气读完了它。</p><p class="ql-block">“夹边沟纪事”讲述的是,1957年10月至1960年底,在夹边沟农场关押了近三千名右派们,在天寒地冻的沙漠中,他们与世隔绝,终日劳作,并且经历了罕见的大饥荒,几乎吃尽了荒漠上能吃的和不能吃的所有东西,在最后的三年时间里,被活活饿死的右派数以千记的悲惨故事。</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段听来让人惊骇、让人撕心裂肺的历史。由于可以想见的原因,它就像荒漠中的一具尸骨,已被大漠风沙掩埋在荒野之中。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于历史变迁和人类的健忘,发生在半个世纪前这个劳改农场的人间悲剧,已经被人们渐忘的而鲜为人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0年,正是下乡在这里的知青杨显惠,在经过大量的实地考察和对仅有幸存者海量的访问与调查,抱着“以史为鉴”和对历史高度负责的精神,用真实的二十几个真人真事的故事,记述了甘肃酒泉境内巴丹吉林沙漠边缘,一个昔日的劳改农场所发生的由于饥饿,导致上千人被饿死的历史悲剧。</p><p class="ql-block">二、探访“夹边沟农场”遗址</p><p class="ql-block"> 我于6月22日,从东风航天城乘车去往酒泉途中,通过大巴车宽大的车窗,发现在接近酒泉国道旁,竖了一块 “夹边沟林场”的水泥牌子。客车虽然是一掠而过,但它却让想起了“夹边沟纪事”中载明,“夹边沟”就在酒泉附近。所以,在到达酒泉后便产生了到“夹边沟”实地去看看的想法。</p><p class="ql-block">酒泉去往夹边沟大约二十来公里,在我下榻的宾馆附近就有发往夹边沟的乡村公交车。在到达酒泉的第二天一大早,搭上了早七点去往夹边沟的第一班班车,八点多就到达了目的地——“夹边沟”林场。</p><p class="ql-block">夹边沟林场不知道是否这趟班车的终点站?但车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公交车在我下车的地方掉头后就原路返回。</p><p class="ql-block">下车后我四顾周边空无一人,在绿树森森的寂静中,只有从祁连山引流下的雪水,顺着不宽的小渠发出潺潺的流水声。眼前是一排排有序的民房单家小院。在前排小院的中间的一个大院门上挂着一块“夹边沟林场”的牌子。</p><p class="ql-block">我想没错,这可能就是当年的“夹边沟农场”所在地!</p><p class="ql-block">我走进林场办公大院,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原夹边沟农场的地址。这时候正好从办公室走出一个像是干部模样的人,我便直接向他说明来意,那个人便客气的对我说,对不起,这里是夹边沟林场,你打听的那个农场我不知道!你到别处打听一下吧!</p> <p class="ql-block">作者杨显惠</p> <p class="ql-block">夹边沟纪事</p> <p class="ql-block">这时候我才联想到在网上提及的,夹边沟纪事出版后,一度远从四面八方到夹边沟劳改农场原址上前来寻找遇难者遗骇和吊唁的亲人蜂拥而至,包括闻讯而来的新闻媒体及参观者很多,造成了“很不好的政治”影响。</p><p class="ql-block">尽管这些年这些风波已经平息,但提起寻找“夹边沟农场”原址,尤其是到夹边沟林场去问,他们有所警觉的极力回避,对此我表示理解。</p><p class="ql-block">因此我非常知趣的走出了林场大院。</p><p class="ql-block">走出林场门口时,刚好从对面树林里的小道上,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当我即将接近他时他就主动问我,老先生,你是否想到老农场那地方去看看呀?我奇怪的笑问,您是怎么知道的?他笑着告诉我,来这里的外地人,百分之百的都是为这个而来的,我见得多了!</p><p class="ql-block">我一听喜出望外,我急忙掏出一包香烟送上,他客气的接住烟后豪爽的说,大叔,这里该不是有你的什么亲人吧?林场那些人是不会告诉你的。走,我带你去!</p><p class="ql-block">其实劳改农场原址离我们并不远。他带我抄一条小路,绕过林场的背后,翻越了一个小沙丘后,爬到了一个较大的大沙丘上,他用手指着戈壁滩上的一条砂砾小道说,那就是当年右派去往垦荒种地的劳动改造的路!我们眼前能看到的这一片,这里就是当年“夹边沟劳改农场”所在地。</p><p class="ql-block">接下来,他指着那些高低不平的沙丘和远近不一的水泥桩对我说,这些水泥柱上原来扯有铁丝网,铁丝网就是当年劳改农场的警戒线,警戒线内那些地窝子,就是曾经关押右派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他告诉我说,看见的这条小道一直通往巴丹吉林沙漠深处,里边的地方很大。那里有很多被外来探访者为死难亲人堆起的墓堆。</p><p class="ql-block">其实,说起来这些人也怪可怜的,那些所谓的坟墓,他们就是凭着对那些亲人思念的感觉堆起来的。你想啊,死那么多的人,他们能知道谁是谁呀!</p><p class="ql-block">然后那位汉子对我说,大叔,你自己随便转转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做饭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中年男子走后,我仔细的端详着那些曾经是右派赖以抵挡风寒的沙窝子,而如今已被风沙淹没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了。我试着从仅能趴着进去的洞口钻了进去,从里边现存有的石头、砖块和留下被人居住过的痕迹等,不难看出这就是当年右派曾经住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按照那个中年男子所指引的方向仔细看,的确看到了戈壁滩上有大小不一用碎石、砂砾堆起的一个个小坟头。我走近了一座坟头稍大、而且还竖有墓碑的坟前。而墓碑上的字迹已经被风沙侵蚀的模糊不清,看上去好像是死者的儿子为其父亲立的墓碑。</p><p class="ql-block">已经接近中午了,骄阳下的大漠中没有一丝风和一个人影,巴丹吉林大沙漠呈现出死一般沉寂。</p><p class="ql-block">一望无际而几近恐惧的大漠温度已接近四十度!如果不是小路两边那一颗颗瘦弱的沙枣树上那一抹绿色,看不出这里有任何的生命迹象。</p><p class="ql-block">这时候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天气太热,当我不想再看下去时候,突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幻觉,似乎看到一群群饿殍白骨在大漠中向我走来。</p><p class="ql-block">恐慌间,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去了满头大汗,当我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镇定了一下情绪后,发现幻觉已经消失。</p><p class="ql-block">一场惊恐吓得我急忙匆匆的返回了通往林场的路!</p> <p class="ql-block">三、“夹边沟事件”的缘起及所引发的教训与反思</p><p class="ql-block">由于自己的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当我看到“夹边沟纪事”这本书的18年之前,该书的问世就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与反响。</p><p class="ql-block">【龚云,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察网www.cwzg.cn摘自《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7年第2期】正确评价夹边沟事件文章中发文说:</p><p class="ql-block">这个事件虽然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但是在一些媒体和文学作品中不断被炒起,-----被多个出版社出版,印刷十几次,并被改编为电影。国内外少数敌对势力不断借此事攻击中国共产党。国内一些人称夹边沟事件为“千古奇冤”,------还有人把夹边沟农场比作“中国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把描写这个事件的小说《夹边沟纪事》称作中国的“古拉格群岛”等。</p><p class="ql-block">龚云研究员在该文章中指出:</p><p class="ql-block">“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由于当时党对阶级斗争和右派进攻的形势作了过分严重的估计,并且沿用革命时期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性政治运动的斗争方法,对斗争的猛烈发展又没有能够谨慎地加以控制,致使反右派斗争被严重地扩大化《中国共产党历史》第2卷上册,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456页。</p><p class="ql-block">在这样的大形势下,从甘肃省到张掖专区到农场,为“坚决贯彻”执行对劳教分子改造的政策,让右派人员每天都要从事严重超出体能的繁重农活----。劳教人员除了劳累和寒冷,更主要的是面临饥饿。右派人员刚到夹边沟时,每月粮食定量20公斤。1958年以后,该标准降为每月13公斤,再后来降到10公斤,每天只有7两粮食。由于体力严重透支,从1958年冬天开始出现大量饿死人现象。”</p><p class="ql-block">龚云研究员指出,尽管造成该事件的发生的原因是多种的,但具体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p><p class="ql-block">1)---夹边沟事件发生在全国三年困难时期。(59、60、61)特别是夹边沟农场所在的甘肃省,由于中共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同志执行严重“左”倾错误政策的影响,粮食产量逐年下降,在个别地区非正常死亡人口增加,导致夹边沟事件发生时根本没有的粮食进行救济。</p><p class="ql-block">2)、当年,甘肃省通过检查,发现夹边沟农场所在的酒泉市的错误是比较严重的。“查产中以搜查、斗争、罚款、扣饭等手段对待群众,造成群众挨饿、受冻、浮肿、死亡,土地大量荒芜,牲畜大量减少等后果。1960年元月至12月份,全市患干瘦、浮肿和其他疾病的人数高达16.53万人,患病率占总人口的41.3%;死亡人数上升为108万人(含各劳改农场犯人),死亡率占总人口的2.7%以上”----宋锦霞:《酒泉市农村经济政策工作回顾》,政治协商会议酒泉市委员会1997年版。</p><p class="ql-block">3)、由于受“左”的思潮干扰,甘肃省的一些干部对发生的问题采取了掩盖的态度。1959年6月26日,国务院人民接待室《关于甘肃部分地区缺粮问题的简报》反映,1959年6月份,当一些缺粮地区的生产队的支书们向所在的公社反映情况时,“得到的答复却是:群众瞒产闹粮……这种情况当地干部不仅不设法解决,并不准群众向上级反映真实情况。</p><p class="ql-block">如静宁县群众来信说,当地干部不准群众反映缺粮情况,谁反映就给扣上‘右派’和‘算账派’的帽子,群众敢怒不敢言。</p><p class="ql-block">陕西省陇县城关公社方万昌因甘肃省有很多青年逃到该社讨饭,他曾给甘肃省人委去信反映,但甘肃省人委给他回信却说:甘肃省不缺粮。”《习仲勋与甘肃》,甘肃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63、464页。</p><p class="ql-block">4)、从夹边沟事件发生的具体背景来看,当时的甘肃省劳改局、酒泉劳改分局和夹边沟农场要负一定责任。1958年,大批右派人员开始进入夹边沟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时,人员成分变了,管理方式也需要改变。右派人员老者多,弱者多,戴眼镜的书生多,根本就承担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不能像对待劳改犯一样对待他们。</p><p class="ql-block">5)、由于夹边沟的土地、气候、灌溉条件太差,在“大跃进”时期,农业生产一路下滑,农场已经没有办法取得劳教人员自己养活自己的收成。到1959年,全年的收获只够全场人员吃一个季度左右,这在劳改劳教农场系统的其他农场是罕见的。</p><p class="ql-block">作为劳教农场,其收成无法自给,还要上级拨给粮食养活劳教分子,这使甘肃省劳改局非常恼火,又毫无救人措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劳教人员一个个的饿死。饿死人事件发生后,又不及时上报,导致越来越多的人被饿死。</p><p class="ql-block">夹边沟农场对夹边沟事件的发生要负管理过左和知情不报的责任,作为夹边沟农场的上级主管部门——甘肃省劳改局和酒泉劳改分局也要负监管不力的责任。宋锦霞:《酒泉市农村经济政策工作回顾》,《酒泉文史》资料第10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酒泉市委员会1997年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龚云研究员在分析文章中指出,1961年10月,夹边沟农场被撤销,就是对相关部门的一种处理,也说明了我们党有错就改的态度。并公开承认,“夹边沟事件的发生虽然有主客观各种原因,但是主观原因是主要的。在和平时期,发生了集中饿死人的事件,这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来说,是无论如何不应该的。我们一定要坦诚承认自己的失误,从中吸取历史教训,避免此类事件再发生。</p><p class="ql-block">龚云研究员在关于夹边沟事件的总结中说:</p><p class="ql-block">(1)、首先尊重历史事实,夹边沟事件是一个不应该发生的悲剧!</p><p class="ql-block">但我们对“夹边沟”事件发生的评价,应该放到当时历史背景和自然环境下,实事求是地总结经验教训,而不应该带有控诉性质。以免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和国外敌对势力、对我们国家的社会制度进行攻击而授以把柄。</p><p class="ql-block">(2)、我们要通过一定途径的宣传教育,让普通民众了解党是如何吸取历史教训的,是如何在改正错误中前进的。</p><p class="ql-block">对于我们党历史上的失误,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些失误,一些民众非常关注。我们越是回避,越是让一些人通过文学作品和互联网把不真实的历史告诉民众,让民众产生错误的历史认知。</p><p class="ql-block">我们应该通过一定的途径,把经过扎实研究的历史真相告诉民众,让他们了解我们党是如何正确对待自己的失误的,是如何在不断改正自己失误过程中前进的。以增强民众对我党历史的了解、理解和认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根据人民日报出版社最新版的“中共党史简明读本”分析中指出:“在这十年中,党的指导思想有两个发展趋势。一个是正确与比较正确的,------另一个是错误的趋向,这就是党在探索中国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道路中,形成的一些错误的理论观点、政策思想和实践经验。-------从反右斗争扩大化到庐山会议的反右倾 再到八届十中全会以后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左倾错误---------(中共党史简明读本最新版第112页)</p><p class="ql-block">四、今天夹边沟</p><p class="ql-block">当年的“夹边沟劳改农场”被撤销后更名为现在的“夹边沟林场。”</p><p class="ql-block">“夹边沟林场”经过严谨的科学论断,已经完全放弃了林场以北巴丹吉林沙漠中的所谓农田,不再从事粮食作物生产,而是变成一个专门经营与管理原有林木的国营林场。</p><p class="ql-block">夹边沟的南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脉,北边频临巴丹吉林大沙漠。五十年前那些右派用生命种下的小树,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这些大树像一道绿色的长城,把巴丹吉林沙漠的风沙,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夹边沟之外。</p><p class="ql-block">林场树林里的新老林木,在祁连山引水工程引流的雪水灌溉下,各种树木杂芜丛生而立,到处呈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气象。夹边沟林场里新老树木交织形成的一片沙漠绿洲,已成为巴丹吉林大漠中一道壮丽的绿色长城景观。</p><p class="ql-block">现在那里当地的居民已经很少,林场以廉价的地租,承包给大量来自定西的农户。他们利用天山雪水资源开发多种经营,兼种了大量林下产品与散养鸡鸭。既有利于林木的管护和自然生态的保护,又大大的增加了农民的经济收入。</p><p class="ql-block">毗邻夹边沟林场周边一排排整齐有序的民房,供农民、林场工人健身锻炼的篮球场及各项运动器械,我们内地新农村建设所有的这里应有尽有。今天的夹边沟已经由往日令人恐怖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百姓富裕安居的一片沙漠绿洲。</p> <p class="ql-block">告别夹边沟:</p><p class="ql-block">我看到一个大学生在游览了“夹边沟”后在网上的留言中这样写到:</p><p class="ql-block">“过去以为,我穷的连鞋子都穿不上就已经很惨了。当我看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没有脚的时候,我才感悟到没有鞋穿的人是何等的幸福!”</p><p class="ql-block">这段留言让我们欣喜地看到了我们国家新的一代人,以高度理解与谅解历史的态度,看待共和国成长过程中的不幸,体现了一个伟大民族的新一代人博大的胸怀与包容。正是这代人懂得珍惜的朴素品质,让我们看到了我们国家光明灿烂的未来。</p><p class="ql-block">随着历史烟云的远去,“夹边沟事件”曾经给我们国家带来的伤痛,已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我们的党和国家,已经从历史的教训与政治纷扰中走了出来,在一代代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带领下,我们的国家与人民已经彻底的摆脱了饥饿与贫困,并且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奔向世界强国之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夹边沟此行,谨以此文悼念那些长眠在大漠中无辜的逝者,我们将真诚的告慰他们,在我们伟大的共产党领导下,他们用生命演绎的“夹边沟事件”的悲剧,在中国大地上将永远不会重演!</p><p class="ql-block"> 夹边沟凭吊</p><p class="ql-block">夹边非沟是平原,何以得名解也难。</p><p class="ql-block">南望千年祁连雪,北去万里戈壁滩。</p><p class="ql-block">无辜英灵今何在,有幸盛世降人间!</p><p class="ql-block">以史为镜明得失, 国家强盛民则安。</p><p class="ql-block"> 注:前两句摘自“夹边沟记事”原著 </p><p class="ql-block"> 整理于2019-11-4日</p><p class="ql-block"> 修订于2020年3月疫情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