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庄战斗背后的秘密

古莘秦建增

在岁月尘封的档案库深处，合阳中学王振红老师的一次偶然探寻，悄然揭开了一段被历史洪流掩蔽许久的往事。那是寻常的一天，王振红老师像往常一样穿梭于档案室略显陈旧的书架之间，指尖拂过一盒盒布满岁月痕迹的档案，当触及那叠有关廉庄村杨福林的资料时，一段波澜壮阔却又满是沧桑的故事缓缓浮现。

1948 年，解放战争的烽火将陕甘宁边区的合阳县炙烤得炽热滚烫，这片土地沦为国共交锋的关键棋眼，局势瞬息万变、险象环生。西北野战军刚从重挫中抽身，结束艰苦卓绝的西府战役，将士们带着满身硝烟与疲惫，撤至白水、澄城等地，试图觅得短暂喘息之机，以疗愈战争创伤、重振旗鼓。然而，国民党军整编部队却如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穷追不舍，频繁进犯，不给丝毫懈怠余地。合阳县委及游击支队仿若惊涛骇浪里的孤舟，被迫随战局波荡，不断辗转迁移，以求一线生机。

8 月，暑气未消，战火却再度熊熊燃烧，澄合战役猝然爆发。壶梯山瞬间化作修罗战场，西北野战军与敌军展开数日惨烈厮杀，山河震颤、枪炮轰鸣。最终，胜利曙光艰难破晓，敌师长被俘，敌军残部如溃败蚁群，四散奔逃。合阳游击支队在此役中肩负阻击敌 38 师的艰巨使命，成功抵御后，进驻牛庄村，满心期许能于这宁静一隅稍作休整，却浑然不知，夺命危机正如暗夜鬼魅，悄然蛰伏、步步逼近。

彼时，合阳中学内，杨福林恰似一颗在乱世泥沼中顽强挣扎、寻求破土的种子。他生于贫农之家，命运自幼年起便被残酷撕扯得支离破碎。五岁那年，母亲的离世如天塌地陷，家庭支柱轰然崩塌，幼年的他尚来不及从丧母之痛中缓神，便被贫困逼至绝境的父亲狠心变卖，几经辗转，落脚廉庄村。初入小学堂，满心悲戚与抗拒，伯父每日押送上学、校门苦守放学的场景，成为幼年梦魇，煎熬三年，终不堪忍受，逃至黑池纸花店做学徒，却又陷入掌柜无情欺凌的泥沼。好在同店学徒心怀悲悯，暗中帮他向老家传递家书，那一封封来自家乡的回信，仿若黯夜微光，重新点燃他对生活的热望，自此安心学艺。

命运的转折悄然降临，杨福林幸运地踏入合阳中学，成为一名工友。这里仿若世外桃源般的崭新天地，教员们的渊博学识、学生们的蓬勃朝气，如春风化雨，润泽他干涸心田，瞬间唤醒沉睡心底的求知渴望。他一头扎进知识海洋，如海绵吸水般贪婪汲取，迅速蜕变成长，不仅将收发、采购等校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更投身热血澎湃的新青团工作，追随学校脚步辗转韩城、洛川等地，于动荡飘摇岁月里，与游击队命运丝线悄然交织。

身为合阳中学新青团负责人，杨福林仿若一团炽热火焰，燃烧着革命激情。平日里，他巧用学生身份作掩护，穿梭于街巷市井，组织同学秘密收集敌军零散情报，巧妙拼接整合后，为游击队送上关键军事情报拼图，助其精准洞悉敌军动向；凭借校内人脉与资源，他多方筹措，为游击队员搜罗珍贵药品、稀缺干粮，仿若隐形补给线，源源不断输送希望。可命运叵测，一次微小疏忽，致使游击队在牛庄休整的机密情报，如脱缰野马般落入中统特务杨永长之手。

8 月 21 日清晨，牛庄村宁静被枪炮声粗暴撕碎，杨永长勾结复兴乡乡长王卓章，裹挟晋南突击队及数百匪徒，如汹涌恶浪，瞬间将村子围得水泄不通，旋即向游击支队悍然发动猛攻。村内，游击队员们瞬间警醒，副支队长史建堂目光坚毅、临危不乱，迅速组织突围。侦察队长张德广挺身而出，率队冲锋，却瞬间被敌人枪火吞噬，血洒疆场；一连连长李效民见状，睚眦欲裂，率一排勇士决然强攻，奈何敌军火力凶猛如暴雨倾盆，不幸壮烈牺牲，身旁战士亦纷纷倒下，伤亡惨烈；三营营长李福娃不顾旧伤未愈，扛起枪杆，带伤再战，却难敌敌人疯狂火力，数次突围皆铩羽而归。

生死存亡之际，史建堂冷静纳谏，采纳警卫员刘永娃建议，通讯班战士如敏捷猎豹，借村南庄稼地掩护，伏地潜行、悄然突进，成功撕开致命包围圈。战士们仿若汹涌潮水，鱼贯而出，与敌军短兵相接、展开肉搏，九连战士邢步仁孤身陷阵，以一敌三，杀得敌人胆寒。午后，西北野战军二纵六团、骑兵大队如天降神兵，多路援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内外夹击，匪徒军心大乱，丢盔弃甲、仓皇逃窜。此战虽胜，却代价惨痛，一连连长李效民等诸多英烈血洒牛庄，忠魂不朽。

牛庄血战落幕，杨福林命运却自此急坠深渊。1951 年，全国镇压反革命运动疾风骤起。3月30日，合阳中学师生检举揭发座谈会上，杨福林带头控诉恶霸地主武凤冈杀害生父的血海深仇，特务族兄杨永长曾没收进步书籍、严盘解放军消息的迫害过往。当他提及特务族兄杨永长盘问解放军消息时，被学校领导敏锐发现并向上级汇报，杨福林首遭停职，被迫归乡；旋即开除公职，失去立身之本；最终深陷牢狱之灾，饱尝生活之苦。此后数十载，他仿若狂风暴雨里的残叶，在时代洪流无情裹挟下，历经磨难、挣扎求生，沉寂廉庄村，走完自己跌宕起伏、满是血泪的一生。

王振红老师发现的这份档案，仿若时光回溯的秘钥，令杨福林这段被历史尘封的曲折人生重见天日，它不仅铭刻着牛庄战斗背后的隐秘细节，更成为一座不朽丰碑，承载着无数如杨福林般平凡人在大时代洪流下的不屈抗争、痛苦挣扎与坚守不渝，时刻警示后人珍视和平，铭记那些为家国理想舍生忘死的无名英魂。

牛庄战役

1948年6月初，西北野战军结束了西府战役，撤到白水、澄城、合阳、韩城沿山地区休整。同时国民党整编12旅向合阳进犯，12旅在路井以北与野战军遭遇，激战三小时以后，参战的西北野战军第2纵队、第3纵队北撤。合阳县委和游击支队撤到王家洼一带。8月初，国民党整编90师53旅、12旅、61旅从甘井、王村，整编38师55旅、177旅从坊镇、百良一带北犯。西北野战军遂改变原诱敌深入的计划，主动出击冯原，发起澄合战役，大战壶梯山，集中主力消灭国民党整编36师。在合阳北长益一带整训的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的任务是消灭扼守壶梯山的敌二十八旅八十二团，并继续向冯原镇东面进击。8月8日拂晓，西北野战军发起总攻，战斗打得相当激烈。在此次战役中，合阳游击支队和各区游击队暂归3纵队指挥，主要任务是阻击敌38师以防向韩城进犯，保护野战军左翼安全。13日壶梯山战役获胜，活捉敌师长钟松，歼俘敌万名，敌38师闻风向南逃窜。这一天，支队进驻牛庄村临时休整待命。

8月21日早，敌晋南突击队和合阳县复兴乡伪乡长王卓章的数百名匪徒，包围了牛庄村，并向合阳游击支队发起进攻。情况万分紧急，敌众我寡，况且村中还有数百名老百姓。为了把敌人的火力引到村外，副支队长史建堂命令侦察队长张德广带领5名战士从西面撕开一道口子，其他人做好突围的准备。西面虽是一片开阔地，但敌人的火力早已封锁得严严实实。张队长等人刚冲出去，就和两个侦察员牺牲了。接着一连连长李效民带领一个排的兵力冲了上去，没走出几步，李效民同志也壮烈牺牲了，同时还伤亡了数名战士。三营营长李福娃带领一个连的战士，第三次冲出去，没多远腿就负伤了，在敌人猛烈的火力封锁中，部队组织几次突围，都无法冲出敌人的层层包围。危急之中，副支队长史建堂接受警卫员刘永娃的建议，命令通讯班战士向村南冲击。刘永娃带着刘东成、赵龙、黄富乾、刘春忠、魏现生等战士从庄稼地里匍匐前进，当接近敌人时一跃而起冲出包围圈。史建堂带领三营战士迅速从缺口冲出，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九连战士邢步仁，在3个敌人围攻中，刺死两人，吓得另一人跪地求降。中午，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第六团从申庄方向向游击队增援，二纵骑兵大队从刘家岭一路杀来，在新池、东西姚家庄一带也出现了我军的增援部队，几支劲旅把敌人团团围住，仇恨的子弹密集地向敌人射去。这时，游击支队再次组织起冲锋，里应外合，这帮匪军见势不妙，仓皇而逃。

此次遭遇战，合阳游击队一营一连连长李效民和8名战士壮烈牺牲，20余名战士负伤。二纵警四旅一营四连班长陈正金也光荣牺牲。这次战斗打死敌人200余名，俘敌100多人，缴获步枪300多支、机枪8挺，八二炮1门，弹药20多箱和不少军用物品。

1948年陕甘宁边区合阳县在职干部登记表

杨福林，男，23岁，合阳县东南区廉庄人。贫农成分，工读，已婚中学肄业，合阳中学文书兼收发员。

家庭情况，房屋七间，山坡地11亩平地四亩，每年收入加上父亲做工所得仅足自给。

民国三十二年至三十四年，合阳中学肄业。

民国29年正月，在黑池某商店当学徒一年。

民国三十年二月到合阳中学当工友。

民国32年七月，随合中三五级攻读一年半后因家境被迫停学。后由校长挽留留校。

民国34年正月任本校事务员。

民国36年正月调本校图书馆。

1949年12月17日，图书馆

主席雷永生。房先生及王兴土同志缺席。

记录:杨潜

杨福林同志。是东南区人，贫农成分。三口人。故乡是河南省临汝县。约五岁时母亲去世，也不知道有地无地。其他姊妹没有。三叔父名武玉珍，父亲排行老四。名字我不知道。正上通学（幼稚园）进去是由父亲叫我卖过来的。把我被人哄在登封县的一个地方，方知我父亲把我卖了。在那里住了十来天，有一个李建清和一个人相干着由登封到偃师买的潼关票，由潼关又到一地住了好多日子，又卖到了今日的廉庄村。

当时不多日即送入初学，但我对初小是实在苦恼的很，不愿意上学。每天我伯必把我送到学校，到放学时我伯早已在校门口等我了，就这样在初小上了三年，后到黑池纸花店做学徒，受到了掌柜的欺辱压迫。同商店的学徒和我谈，给我老家的带信，又得到了家中回信之鼓励，这才比较安心的学习了。后来到合阳中学当工友，得到合阳中学各教员、学生的教育，才感觉学习的兴趣，而且好好学习。当了三年工友。到张缙卿校长时，我为工读生。到19岁结婚后又在合阳中学负责。事务。跑街买买东西，在事务上工作了两年后又调到图书馆服务。到去年解放后又得到学校的信说开学了，说我到学校负责文书收发等。去年九月又跟学校转移至韩城，都是胡跑。

我叫武凤章，小名金水。又叫福林，后又改为凤化、麟、林。

韩城回来后又回到学校，仍负责文书工作。到了腊月有写自传之鼓励。过了年二月二十三日入团的，有杨潜同志叫我负责支部书记。因为家庭的关系我负责不够，心中对妻子有离婚之坏感。我伯常刚说给我娶小。正月又开家庭会议，言我二人之责。叫我把家事管上，出来时把家事交给妻子。我想办法做我的事，你不管我怎样要我敢破五解决家庭问题。我一直没管，到初六来学校，我伯伯要我解决家庭问题。妻子要我与他把事分明，到学校便苦恼。后来杨潜同志同我谈我的入党问题。我知道入党不能去二妻，要教育女人。后应李主任之解释，教育，团又把教育妻子为我忙假中专门任务，后在忙假中组织和变工队和我妻把关系拉好了。我又读了刘少奇的修改党章报告。才和我的修改党做斗争。又经过暑补高尚团员获益不少。决心要改正自己的缺点，争取入党。过了多日就写了自传，又学了第一志愿学习的单元。个人主义思想与我思想做了潜无数次的尖锐斗争。又经过杨同志的无数次教育才介绍入党。

1951年3月30日。合阳中学举行了镇压反革命问题的座谈会，三月30日晚参加的人为全校员工。学生在座谈会上首先由员工学生控诉地主伪军特务。一贯道对自己家庭亲友的迫害。控诉的共学生15人，干部及工人各一人。控诉的题材有杀害活埋革命干部及无辜农民，强奸妇女，抢掠财物，严刑拷打，及一贯道造谣等。

干部杨福林同志控诉他的父亲被恶霸地主武凤冈杀害时呜咽不能成声，全场不约而同的呼出打倒地主阶级的口号声。经过这次座谈会，加强了员工同学们的阶级仇恨。如学生习建章，党错红在试卷中说先前对特务一贯道等反革命分子没有多大愤恨。经过这次会议后才深刻的认识到反革命分子的罪恶。学生马中奇形容他听到反革命分子罪恶时，气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都快要气炸了，大家均提高了对匪特的警惕性，并保证以实际行动参加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去。

职员杨福林控诉特务族兄杨永长没收了他的进步书籍并盘问他关于解放军的消息。

据合阳中学档案资料显示，“……同时对于白坡平所包庇的叛徒党梦笔（时任总务主任）特务分子杨福林（当时新青团负责人）进行了揭发斗争，党梦笔依法被捕，杨福林开除公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