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美院美术馆

禾庐

冒着零星的冬雨，来到重庆沙坪坝大学城里的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眼睛一亮，眼前是一堆彩色的不规则几何体，交错叠放，绵延伸展。

美术馆2015年落成开放。走近美术馆，看到的是外墙上数不清的硕大的人像、变幻的云彩、黄桷坪的风景、罗中立的画……如梦如幻，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高处俯瞰美术馆，就像几张横七竖八晾晒在地上的杨家埠木版年画，不，是绵竹木版年画。*

与传统的壁画不同，美术馆外墙壁是用无数块彩色的碎瓷砖一块块拼起来的，是“川式”马赛克壁画。所用的瓷砖全部是川美到各个陶瓷厂里去收购的废弃瓷砖，这种环保理念与苏州东吴大学的废瓷外墙如出一辙，据说，每平方米成本仅90元。

美术馆的设计是中意混搭，称之为“乡土方言”（The Vernacular）风格。初始建筑方案由意大利建筑师设计，外饰面原想用干挂石材，每平米高达2000多元。由于预算有限，川美采用了用瓷砖马赛克拼贴壁画表面的替代办法。这个方案由师生设计，一个学生带五个工匠上架铺设。建成后的美术馆形体现代，表皮奔放，图案魔幻，极具现代感，风格独特。

美术馆的旁边有一座《大卫》青铜雕像，在意大利用原模翻制而成，那模具是1910年翻制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广场《大卫》雕像用的模具，已有108年历史。这尊《大卫》雕像高5.5米，重1.2吨，青铜材质和尺寸都与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大卫》雕像一致，头大身子小，川美威武。

最高玻璃幕块体的右侧壁画是各种人物造型，人体翻转相叠，几分奥斯陆维格兰公园（Vigelang Park）“人体柱”的样式。

美术馆门前摆放的现代金属雕塑，灵壁石一样的造型，恰如美国国家美术馆前摆放雕塑家大卫. 史密斯雕塑“蛇出来了”的布局，川美人的观念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走向世界了。

陶瓷马赛克的外饰虽具有装饰和艺术作品的功能，但川美还是当作艺术品来处理的，细节也很讲究。

美术馆的群楼围着一个长形院落，南高北低，形成了细长的天井。

雨中的天井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河滩石，竖立着三、四座历经岁月的老石坊，自然苍桑中透着曾经的文明。

天井营造的感觉是强烈的对比，现代与自然、蛮荒与文明、亮艳与淳朴在这里碰撞，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很想在这多坐一会。

从高处看天井，可见石坊间用条石小桥相连，几分宋时晋江“五里桥”的感觉，估计利郎公司下次会在这桥上走秀。

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对面的壁画，就像黄公望彩色的《千里江山图》。

虽是雨雾中，还可看出天井周边碎瓷画的鲜亮。

内外都靓，美术馆三楼顶的看台也晃眼。

对面的壁画是“坦克仓库艺术”所在川美黄桷坪老校区的景色，一辆坦克停在画室中。

右边的壁画上半截是重庆历史风物，下半截是人物头像。看台中间天井的围墙上是巴山蜀水，砖地上镶嵌着斑斓的彩瓷碎片，就像磁器的窑变。

从这里可以看到美术馆对面的熙街雨景，湿润清新。

一组女子头像，头顶抽象的风景，你会想到雅典卫城厄瑞克忒翁神庙（Erechtheum）的卡里亚提德少女柱（Caryatids）吗？

三楼展厅内看到了看台景像，地上用旧磨盘石铺成，间以随意的彩色碎瓷，给人一种裂片的感觉。

美术馆的建筑一半在熙街，一半在川美校园内。面向熙街的是主立面，造型变化较多，但校院一侧的立面也是风姿绰约，让人惊艳。

蜿蜒的山路，比笔直的路更养眼，更自然，更能显示美术馆这座现代建筑与自然的亲和性。

把川美的图书馆放到了画里，图书馆左边是当代艺术家方力钧设计并赠送给川美的尺子雕塑《刻度》，尺子下面是川美校园里惊艳的“彩色梯田”，就在美术馆不远处的东校门内。

诺大的一幅巴山蜀水抽象风景画。

旧石堆砌的房基，承托着现代的建筑，这是以传统为基础去探索现代艺术的川美理念呵。

这个块面是超现实主义风格混搭后印象派创作的风景画，依稀可见成排的树和梦幻的生灵。

美术馆的南立面很容易错过，右边很大一块面积，是用梵高的笔意创作的人物群像。另几个块面表现的内容很抽象，但仍是后印象画派的笔触和色彩，川美似乎以现代主义风格绘画取胜。

馆内一层到二层没用楼梯，采用了日本普利兹克奖得主隈研吾（Kengo Kuma）的设计理念，用的顺山势的长坡道，坡道两侧墙上挂着展品，让观者边走边看。

吴凡1959年的套色木刻《蒲公英》，充满了那个年代少有的温情。看着旧时的作品，对川美有了新的认识，这里曾走出叶毓山、何孔德等不少的“主旋律”画家，也培养了若干现代派艺术家，行走在江湖中。“2024胡润中国艺术榜”中，川美有周春芽、张晓刚、王嘉陵、罗中立、何多苓、陈可、韦嘉、高瑀、康海涛九位艺术家上榜，显出了川美的实力。可惜没在母校的美术馆见到他们的画作。

徐匡1975年的木刻《草地诗篇》。

何孔德1977年的油画《五岳独尊》，用中国画传统散点透视创作的油画，中西合璧，与其后来的“主旋律”作品差异很大。

翔秋志玛、仁真朗加1979年的套色木刻《早晨》。

阿鸽1984年的黑白木刻《鸽子》。

这种馆内坡道设计理念被世界许多著名建筑所采用，美国著名建筑师赖特 （Frank Lloyd Wright）设计的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the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甚至将坡道螺旋上升到了六层楼，成了是纽约的地标建筑。

彭汉钦的雕塑作品《立春》，名字改为《春运》似乎更准确。脑海中出首先出现草根们春运时排队买火车票的场景，漫画式的艺术语言，生动的刻画了那年那月。

人们的表情似乎有点木纳，但又期待着，为的是活着，不知这是否是“伤痕艺术”和“乡土绘画”的混搭。

一个个生命个体，顾不上体面了。彭汉钦的雕塑作品现在仍摆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的雕塑园中。

“川流不息”的长坡道画廊展室。

罗中立雕塑《父亲》。罗中立1980年创作了油画《父亲》，获得第二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一等奖。作品采用了超写实语言的表现方式，将原本“纪念碑”式英雄主义表现手法运用于平凡人之中，开启了以人为中心的时代创作，成为上世纪80年代文化复兴的艺术样本，是改革开放的时代符号，也成了家喻户晓中国父亲形象的典型代表。

罗中立的玻璃钢（树脂、丙烯着色）雕塑《父亲》，作品尺寸7m×5m×7m，给人以心灵的震撼。创作于2013年一2023年，着色于2023年—2024年。

父亲手指上纱布渗出的血迹，让人们看到了父亲的不易。40多年后，罗中立再次创作雕塑《父亲》，弥补了绘画空间有限性的遗憾，也丰富了雕塑语言的再现手法。从油画《父亲》到雕塑《父亲》，所更新的是艺术家对艺术语言与表现形式的不断拓展与转化，而穿链其中唯一不变的是忠实于现实、忠实于平凡、忠实于人的创作原则。

《父亲》原型是大巴山一位老农民。在罗中立就读于四川美术学院附中二年级时，学校要求学生深入火热的工农兵群众当中去教学，罗中立就这样来到大巴山双城村，被一个叫邓开选的老人领到了他家的土屋里，这个老人也就是后来油画《父亲》的创作原型。

油画《父亲》在送北京参展前在省美协审查时，有人让罗中立添加一支圆珠笔，说“加一支圆珠笔，就不是旧社会农民了”，罗中立在头巾右边不显眼处加了圆珠笔， 雕塑中仍保留了这支笔。

雕塑中出现了油画中所没有的旱烟袋，丰富了表现内容。

作品被送往北京参展，参与评审的吴冠中先生看到后，找到罗中立让他改名：“叫《父亲》吧，他是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父亲。” 罗中立听完这话，笑道：“终于有人懂我了，就叫《父亲》！” 油画原作现收藏在中国美术馆。

《收租院》群雕铸铜作品及文献馆。

在四川大邑县“刘氏庄院”中，现在还陈列着1965年“集体创作”的泥塑“收租院”组雕，川美展出的是以泥塑为原型翻铸的青铜组雕。

写实的艺术手法，但还是能看到脸谱化的痕迹。当年川美的教师和应届毕业生组成了创作组，完成这组“应景”的雕塑作品。

如果说川美的美术馆，应是川美华丽转身的标志，虽然原型建筑的概念来自意大利，但川美用中西兼融的艺术语言，让美术馆呈现了另一种风貌，巴山蜀水独有的风。

注：* 为网络照片。